《被反派捏住后颈[快穿]》作者:时十四 文案: 三千世界秩序维护研究所最佳员工陆黎,业绩显赫,每个世界都是男主的最佳辅助,完成任务功成身退。 直到被迫接了隔壁实习生跑路扔下的烂摊子。 陆黎一看这不是他以前执行任务的世界吗? 陆黎按照以往的套路帮助男主打怪升级,进度却迟迟不动。 直到他被反派扣住双手,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他颈窝,附在耳边深情告白。 任务进度提示音响起:叮!同人位面“别爱我没结果”任务进度100%,任务完成。 陆黎:系统呢!为什么任务目标是原著位面的反派角色? 系统:你只管和反派在同人位面给我锁死!钥匙我吞了! 反派捏住陆黎后脖,陆黎像被抓住命门的猫,听得反派低语:“我在下一个位面等你。” 等这只撩而不自知的感情迟钝愣木头先生,什么时候想起他。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系统 快穿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黎 ┃ 配角:┃ 其它: 一句话简介:爽文配角穿进耽美同人翻车现场 立意:秩序维护者在各位面执行任务逐渐发现研究所控制他人命运的阴谋,帮助位面里的角色摆脱研究所控制活出属于自己的人生,并与志同道合的搭档破镜重圆。 ☆、我的徒弟是大佬(一) 白雾弥漫的山林里远远传来几声浑厚的钟声,林间鸟已经习惯这钟声,并未被惊起,自顾自地梳洗翎羽。 再往前便是凌霄峰。 山下人在台阶上往上瞧去,云海之中似乎出现了一个清俊颀长的身影。 “九离仙君!” “我等奉无相真人之命护送试炼弟子上山。” 玉门里那人青丝半束,面如冠玉,白衣飘飘无风自动像是腾云而来的仙人,身后两只仙鹤飞唳,一只白鹿跟在仙君身后优雅地止步立于青岩之上。 陆黎点头,面上看不出悲喜的情绪:“有劳。” 青霄门新入门弟子通过试炼大会后可自行选择六门九峰加入,不过今年不巧,试炼大会期间适逢九离仙君闭关,于是有意入仙君门下的弟子都得亲自造访凌霄峰。 凌霄峰多迷雾幻境,护送的弟子有安神佩才不得以被迷惑心神,不过试炼弟子就没这么好运了。 算起来今年前往凌霄峰欲拜上凌霄峰的弟子有百余人,皆是根骨上佳的好苗子,可惜登上玉门得以一睹仙君真容的弟子,不过两人。 ……两个人? 不对劲啊。 . 陆黎:001? 没有回应。 陆黎:小零。 他眼前弹出一块浅蓝色透明光屏,上面闪烁着一个硕大的QAQ 系统:“都说了叫人家小一啦。” 001分明是0比较多,当然是喊小零了,陆黎毫不留情:“小零,这个世界的资料到了吗?” 蓝色屏幕上跳出小窗口,上面“资料加载中”下方的圆圈滴溜溜转个不停,不过丝毫没有吐出资料的迹象。 出师不利。 这厢那两个弟子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等着陆黎下一步动作。 “你们且随我来。” 许是九离仙君气场过于强大,两个弟子跟在其后甚至不敢四处张望打量环境。 光屏上“资料加载中”的光圈缓缓转动几圈,停住。 一秒后,光屏上赫然出现三个鲜红的数字: 404 当真是出师不利。 隔壁办公室的实习生扔下一摊没人接手的任务,推来推去落到陆黎头上。 那实习生的系统还加载不出资料,他做任务做个寂寞。 . 两个年轻弟子早在上山前就听闻九离仙君性子冷淡不喜多言语,没想到这刚进凌霄峰行了礼,仙君就问起他们家世。 那灰袍弟子整理一下有些破旧的衣衫道:“回仙君,我姓龙,名怼天原是西海龙家长房长子,那西海海妖作乱屠我全门,小子拼死才保下命来,原先定下的未婚妻林氏一家不仅毁了婚约,还下令追杀我。” 嘿,老熟人? 龙怼天抬头,一字一顿道:“此番拜师修大道,一雪前耻。” 凌云杳和陆黎同时对龙怼天投以同情的目光。 有龙怼天的悲惨经历在前,凌云杳的介绍听起来就幸福多了,父母双全家境殷实,完全找不到卖惨的点。 满门背屠身负血海深仇的孤儿,还被未婚妻甩了,再加上这名字,完美和他很早之前的任务世界《最强修真》的男主人设重合。 龙怼天是这个修□□的天命男主,前期猥琐发育,后期开大成为第一个成仙的凡人。 不过上一次他执行这个任务的时候不是只有龙怼天一人拜入他门下吗? 凌云杳这人……陆黎隐约有些印象,之前这个世界的主线他走过一遍,凌云杳是云京城城主的独子,和他五大三粗的老爹不一样,是个玉树临风的美少年。 陆黎有轻微颜控,这孩子容貌过于出色陆黎便记住他了。 按照剧情他还得在这荒芜人烟的凌霄峰上待好几年,索性收了这小徒弟养养眼也不错。 九离仙君先前有规矩,谁能不被幻境迷惑安然无恙登顶凌霄峰,他便收其为徒。 这下倒是有人登顶了,不过不是一个,是两个。 龙怼天听罢凌云杳的介绍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如果仙君只收一个徒弟,有他卖惨在先被仙君看中的可能很大。 反正收一个徒弟也是收,收两个也是收,之前的任务再做一遍也过于无趣,不如找些乐子。 . 月华洒在潇湘竹上透出破碎的光斑,像是一张斑驳的水墨,上面全是意义不明的留白。 凌霄峰算是青霄宗最高的地方,以往只有陆黎一人独居,白日里只有仙鹤清唳白鹿呦呦,到了晚上便格外安静,无端生出几分高处不胜寒。 陆黎披衣下床,踱步庭前。 “师尊。” 陆黎闻声望去,此人正是今日收的小徒弟凌云杳。 居然不是龙怼天?这时候应该是龙怼天晚上出来修炼被他撞见,自己顺理成章送给龙怼天修炼秘籍吗? 陆黎这厢才发觉他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凌云杳别院这边。 “睡不着?” 小徒弟揉揉发红的眼眶,语调有些委屈,还带着些羞怯:“第一次出远门,有些想家了。” 凌云杳不等陆黎开口,便一把拉住他的衣袂:“师尊、师尊可不可以陪陪我?” 仙君吸收日月精华修习早已得道只差等渡过天劫飞升了,是不必餐五谷也不必睡觉的。 陆黎本想拒绝,不过对上少年期盼渴望的眼神到嘴的话就变成了:“仅此一次。” 少年点点头,无比依赖地靠在陆黎身上:“师尊。” “嗯?” “师尊的气息让我很安心,方才辗转反侧心里难受,但是靠近师尊就安宁许多。” 陆黎:“小零,这个仙君以前是熏安神香长大的吗?” 系统001:都说了叫人家小一惹! 陆黎:资料到了吗? 蓝色透明光屏上跳出一个大大的QWQ 系统001:没有惹,需要英俊潇洒帅裂苍穹的陆黎先生自己努力一段时间。 系统主动夸人的时候准没好事,陆黎点开资料加载界面,果然在转动几圈后,刺眼鲜红的404嚣张地跳上屏幕。 行吧,陆黎想他大概是知道为什么实习生要跑路了,这系统它除了能唠嗑外根本什么实际性作用啊。 好在这个世界他之前经历过,对于男主的升级历程还是比较熟悉的,没有资料也能应对过去。 凌云杳不知道什么时候倚着他睡着了,着这孩子看起来还未及弱冠之年,想来是第一次出远门,能走到凌霄峰也是有几分机缘。 将凌云杳放回床榻盖上被子,陆黎不留痕迹地离开凌云杳的别院。 他没看见床榻上的少年在他离开后睁开眼睛,眼神清明那里还见半点倦色。 . 新入门弟子按照惯例得测修为,陆黎放出神识,龙怼天筑基中期,凌云杳筑基后期。 陆黎点头,抬手自虚空里直接取出一卷古朴的卷轴:“此乃真君所留绝学,怼天很有天分,此书便赠与你。” 龙怼天大喜过望,接了卷轴:“多谢师尊。” 凌云杳眼里闪过一丝艳羡,眼巴巴看着陆黎:“师尊,我近来也有认真修习,快到培元期临界点了。” 俨然一副“我可努力了快夸我”的求表扬姿态。 龙怼天脸色的喜色敛了去,看凌云杳的眼神有几分警惕。 陆黎有些头疼,干啥不好啊非在男主面前拉存在感,他作为秩序维护者不能直接干预角色言行,于是冷冷瞥一眼凌云杳:“云杳,盛满易为灾,谦冲恒受福。” 前些时日里龙怼天日夜修炼修为突飞猛进,凌云杳倒还是少年心性。 他对徒弟放得宽松,左右他没拿到资料只能跟着以往经验走,男主果然天赋异禀,小半月下来就由筑基初期到筑基中期。倒是凌云杳每日做了功课便探寻些稀奇小玩意儿给陆黎送去。 陆黎主要教凌云杳一些防御类法术,毕竟作为男主师兄弟处境还是很危险的,自保才是上策。 他想着有机会将凌云杳交给其他峰的师兄弟,免得被男主仇家误伤了,这孩子以为是自己懈怠了引得师尊不悦,修习小半月之间竟然已达筑基后期,不过他上山前的修为的确是比龙怼天好,起点高些进步快也说得过去。 不过在主角面前出风头可不是赶着拉仇恨吗? 龙怼天虽然是男主,但说起来可不是什么包容大度的性格。 之前经历的世界里陆黎只有龙怼天一个徒弟,凌霄峰的资源龙怼天独享倒是没显出什么异样来。 如今陆黎收了小徒弟,虽然陆黎更偏向龙怼天一些,龙怼天仍旧是觉得这师弟抢了他资源——他山上前一个老道士算了一卦,分明是说九离仙君只有他一个徒弟,凌霄峰的机缘都尽数归他所有。 系统001:叮——检测到男主黑化值30% 果然,这就黑化了那以后还得了。 机械标准化的系统提示后,系统001软绵欢快的声音响起:男主黑化了耶! 陆黎:你很兴奋?资料加载出了吗?线路连接好了吗? 系统001装死:你说什么……滋……滋……信号不佳,断开连接QAQ 果然是系统001的风格,遇事不决先断线。 男主黑化可是大事,若是主角黑化值达到百分百小世界秩序崩溃,别说完成任务了,直接因公殉职。 等他出去了一定要换一个系统。 作者有话要说:①(张廷玉《杂兴》) ☆、我的徒弟是大佬(二) 以往的世界男主有后宫佳丽三千,黑化值上去百分之几,就有红颜知己上前安抚几下平息怨怼,这龙怼天都来十天半月了看样子除了甩他的未婚妻还没见着别的小姑娘。 是他失误了,凌霄峰除了他们三个大老爷们,哪里还有别人啊,更别提姑娘了。 正巧今早收到主峰送来的信,青霄门弟子凡是入门九峰弟子皆得邀请参加拭剑大会。 说是拭剑大会,不过就是让弟子独自进秘境探索,有机缘者能得些灵丹妙药,神器法宝。 这可是赶着给男主送装备的事儿啊。 这种事自然是缺不了男主,说不定借着这机会男主遇上女主黑化直接消退了。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龙怼天这次拭剑大会因该会大放异彩,不仅会得上古圣兽传承,还因为帮上官家的大小姐解决了小流氓刷了一波上官家好感度,教上官小姐芳心暗许。 不过这拭剑大会只能由弟子进入,凌云杳同男主一起进恐怕会出事,上一次拭剑大会本就没有凌云杳参加。 陆黎当初收了这个养眼的徒弟,不过是因为这孩子看着乖巧,在凌霄峰呆着也不至于惹出大漏子。 不过拭剑大会他不能去,凌云杳这种开头就给男主不痛快的角色很可能快速领便当。 想来还是怪可惜的,虽然有悖研究所的“NPC只是NPC”的原则,他们在自己的世界也该有人权。 如果凌云杳非要去,多给他些保命的法宝,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为师算罢,此番拭剑大会怼天大吉,云杳凶多吉少,去与不去,你们自作定夺。” 系统001:这么玄乎?你还会玄学? 陆黎:就瞎编,龙怼天有男主光环铁定没事啊,凌云杳不知道是路人还是男配,反正去了不是看男主秀就是被男主秀。 龙怼天眼前一亮:“师尊,我要去。” 陆黎看向凌云杳。 少年摇头道:“我不去,我想在凌霄峰陪师尊。” “那这次试炼就由怼天去罢,”陆黎递给龙怼天一只锦囊,“若是遇上危险可保你安危。” 龙怼天眼前一亮,高高兴兴收了锦囊:“多谢师尊。” “不必客气,云杳,我明日炼药要烦劳你帮忙采些雪莲来。” 凌云杳雀跃道:“好,师尊放心包在我身上。” . 雪莲生在相思门绝情谷里,陆黎这等大乘期修士自凌霄峰到绝情谷不过一息的功夫。 不过这个世界是太早之前的,陆黎只隐约记得九离仙君性子寡淡不喜欢与别人打交道,他每日只需要宅在凌霄峰假装修炼维持住仙君高冷人设。 幸好这个角色不是话痨,陆黎会想起以前执行任务时他的角色是东北男主的好哥们,完成任务回来后好长一段时间说话都一股子东北味儿。 白色的影子带起一阵微风,凌云杳跳下云头自乾坤戒里取出一朵莹莹泛白光的莲花。 少年头上还挂着几片叶子,向来是采药时候不小心挂上的,又着急赶回来没注意仪容。 “师尊,我将雪莲采来了,”凌云杳抬头望像陆黎,他一笑起来嘴角两侧梨涡就显出来,“快不快。” “嗯,很快。” 系统001:男人不能说很快! 这下不装深沉了?陆黎不给系统001断线继续划水的机会:你又在后台偷偷放奇怪的小影片了吧? 系统001:我不是我没有听我解释我好纯洁的。 陆黎:我不管你放什么,别带进病毒程序就行。 系统001:嘤嘤嘤。 陆黎:嘤嘤嘤对我没用,说不定还会给你写个死循环进去让你栈溢出体会什么人世险恶。 系统001:呜呜呜你背着我有别的系统了!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陆黎有如一个冷漠无情的渣男:嗯。 凌云杳伸手在陆黎眼前晃晃:“师尊师尊。” 陆黎回神,正对上凌云杳担忧的目光,后者关切道:“师尊没事吧?方才见师尊神游……” 少年头上还顶着几片边缘泛红的叶子,红绿间色彩过渡意外地自然,脉络被阳光照得很清晰,他呼吸有些不匀,想来是着急赶回无暇顾及这些。 “无碍,有劳云杳了。”陆黎伸手,仙君常年独居深山,露出的手腕像是一截白璧,他拿去凌云杳头上的叶子,摊在手心。 少年这才发现头上的叶子,笑得腼腆,又见陆黎作势要将叶子扔掉,竟是直接按上陆黎手心。 陆黎手心有些凉,但又不似视觉感观上那样玉质的冰,凌云杳脸上却腾起一片红:“师尊,我想把这叶子收起来。” 陆黎眼神疑惑,不明白几片叶子有什么好收集的,不过凌云杳想要,随他拿去便是了。 凌云杳欢欢喜喜收了叶子,珍之慎之地放进乾坤戒,像是得了眼馋很久的宝贝:“我第一次去绝情谷,想留作纪念。” 陆黎随了他心意,随口道:“云杳若是喜欢,我改日去相思门换云纹佩给你,不过得等些时日了。” 相思门云纹佩据说是元夕节姑娘们用云丝锦缎制成,里面塞上些香料,若是见了有缘人便赠予对方,也算是相思门一特色。 凌云杳向来喜欢收集这些小玩意儿。 果然,凌云杳听罢眼神亮晶晶的:“谢谢师尊。” “叮——检测到男主黑化值下降30%,当前黑化值,0。” 系统001:不愧是博学多才才高八斗……斗……斗转星移的陆黎先生!黑化值清零惹! 男主黑化值清零了……难道已经在秘境里遇到了什么大能余魂或是红颜知己了? 陆黎难得放松,心道将龙怼天送去拭剑大会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拭剑大会不过小半个月,男主命大有天道护佑倒是不担心途中屁嗝,况且为防万一陆黎往锦囊里扔了不少法宝,要是这还不能升级出来,他就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走错位面,龙怼天根本不是男主。 . 这小半月来凌霄峰上就凌云杳与陆黎师徒二人,凌云杳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乍见试炼回师门的师兄龙怼天,凌云杳心底并不是很欢迎。 师尊似乎更偏爱龙怼天,试炼机会和秘籍功法总是留给他,只要龙怼天在师门在师尊就时时刻刻关注着这人。 十多天来凌云杳已经习惯了凌霄峰上只有师尊和自己居住的生活,陡然冒出一个龙怼天,教他多有不悦。 “师尊在小憩,师兄有什么事先同我说吧。” 大清早的谁睡觉呢,龙怼天自然是不信,抬脚就往陆黎的别院走去。 凌云杳挡在他跟前,兴许是错觉,龙怼天觉得凌云杳看他的眼神很不善,像是一只护食的狼崽。 是看错了吧?修行方面凌云杳和师尊真是一脉相承的散漫性子,凌云杳平日里闲云野鹤惯了,似乎也没什么放在心上的事。 身后有轻微的响动,凌云杳回头就间陆黎披绣竹暗纹白袍不紧不慢走来,他长发披散着熨帖地垂下,里衣上有些褶皱看来是刚起床不久。 凌云杳别过龙怼天:“师兄试炼辛苦了早些回院休息免得师尊担心。” 龙怼天:大清早的你叫我早些回去休息? 陆黎已经走过来了,凌云杳先一步挽住陆黎:“师尊,师兄回来了,我们一起去给师兄准备一下接风宴吧?” 这么快便回来了?拭剑大会不是整整半月吗? 陆黎心中疑惑,他有个毛病便是早起时有些愣愣的,往常都会先在内室里待清醒了些才出门应付各种事务,他本以为只有凌云杳一人,听着吵闹便随意收拾捯饬一番便循着声音找来了。 他懵懵懂懂的点头。 龙怼天没想到一个拭剑大会回来凌云杳和师尊的关系居然这般亲密。 一起准备接风宴这事儿听起来怪怪的,听起来倒像是他是这凌霄峰的客人,龙怼天瞥见凌云杳拉走师尊给他留下一个挑衅的眼神,明白这小子是故意的。 明明他们都是陆黎的徒弟,这凌云杳装什么主人? 再说凌云杳总不可能跟师尊一辈子吧?他这番去拭剑大会可是得了上古圣兽天狼的传承,又得了上官家独女的青睐,可不像凌云杳一样整日小孩子一样跟在师尊后面。 清晨的凉风拂过竹林,空气里也带着几分草木香的清冽,这副躯壳到底是大乘期仙君,感官上相比普通凡人灵敏许多,陆黎吹了凉风这厢清醒了,龙怼天还在说他拭剑大会的奇遇,言语间颇有些炫耀的意思。 凌云杳拉着陆黎时不时夸一句,“师兄好机缘”,“师兄真厉害”。 这场面无端有些像家长面对考试回家的学生,凌云杳都将九离仙君的话头抢了去,陆黎只是附和凌云杳点头以示赞同。 龙怼天自觉无趣便收了声。 他那些话都是说给仙君听的好让仙君认识到自己才是师门最有潜力的徒弟,届时得了仙君青眼,什么灵丹妙药那不手到擒来,得道飞升岂不是更进一步? 系统001:你这小徒弟有点不对劲啊。 陆黎正要回复系统,凌云杳笑眯眯又冒出一句: “好羡慕师兄啊,不像我天天跟着师尊还什么都学不会。” 陆黎汗毛倒竖:的确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凌云杳(抹泪):好羡慕师兄啊不像我什么都不会QAQ 陆黎:住口!那味儿太冲了! ☆、我的徒弟是大佬(三) “师尊,这个发冠喜欢吗?” 三载光阴转瞬即逝,凌云杳已然从一个只及他眉毛的少年蜕变成高大俊朗的男子,陆黎如今看他视角需得微微上移。 不过这黏糊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陆黎点头,于是凌云杳动作缓慢地穿过他黑缎般的长发,这种事他做得和熟练,梳理一番戴上白玉冠,故意使坏将发冠戴偏了些。 镜子里映出陆黎没有丝毫怒意,甚至点头到:“不错有进步。” 语气很敷衍,和哄玩闹的小孩无异,发髻随着他点头更偏向一遍看着有些滑稽。 凌云杳泄了气,陆黎好像出来都不会生气,一直这样温吞平静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他闷闷道:“歪了。” 而后散下长发束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发髻。 “云杳还有几月便加冠了罢?” 陆黎算一下,龙怼天上山前十七,现在正巧至及冠之年,凌云杳小龙怼天几月,应当也快了。 有之前任务的经验陆黎几乎没怎么管龙怼天,除了偶尔履行工具人师尊的任务送点灵丹妙药,龙怼天升级倒是比上一次任务快上许多。 反正这段剧情线里龙怼天正忙着开后宫,陆黎暂时退居幕后乐得清闲。 “待你加冠一起喝酒。” 凌云杳没料到陆黎提到加冠想的是喝酒,手上动作停滞一下。 他像是想起想起很久远的事,沉默片刻后温声道:“好,不醉不归。” . 龙怼天已是突破了金丹期,这是其他修士修炼百年也未必能达到的高度,便是入门初期修为突飞猛进似乎力压龙怼天一头的凌云杳,也一直卡在培元后期,没有进展。 按着青霄门默认的规矩,九峰六门的亲传弟子结丹便会设宴,不过都说九离仙君不喜吵闹,于是陆黎不提,其他仙人只当陆黎没这心思便闭口不提。 直到这日陆黎去相思门取云纹佩,凝光仙子好奇问了一句龙怼天顺口一提,陆黎这才知道有这回事。 这厢龙怼天正打坐休息,见陆黎来了便起身练剑。 “怼天突破金丹期了?” 龙怼天收了剑点头道:“徒儿前些日子突破金丹。” 陆黎点头,便将宴会的事说与龙怼天。 大宴上师尊给徒弟佩戴玉佩以示勉励,想想最近前来拜访青霄门的世家里,还有林家。 之前龙怼天因为修为低下家族满门被屠,林家大小姐撕毁婚约,这厢拜访青霄门正巧碰上龙怼天结丹,陆黎合理怀疑这是送上门的打脸剧情。 陆黎倒是没说林家造访的事,只吩咐龙怼天宴会上他可请些朋友来。 在一旁默默听着的凌云杳问道:“是师尊亲自给结丹弟子戴玉佩吗?” “嗯。” 陆黎话音刚落,凌云杳周身浮起金光,片刻后金光散去。 “师尊,我也结丹了。” 龙怼天咬紧后槽牙,凌云杳故意的吧?这厮每次都在师尊前抢他风头。 私下里定然没少在师尊那里讨好卖乖,这才修为突飞猛进,还好自己留了一手。 龙怼天昨日吃了陆黎给的丹药修为上升一层,本想藏着点,这下按耐不住亮出底牌:“我昨日悟道修为精进,已是金丹中期了。” 他话音落下,凌云杳身边又是金光一闪。 “师尊,我突然悟得大道晋升元婴了。” 陆黎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九离仙君就是大乘期修为,他虽然没经历过突破,也被这说突破就突破的境界给惊住。 他放出神识探查一番,龙怼天是实打实的金丹期,凌云杳也是实打实的元婴期。 这简直把男主光环按在地上摩擦啊。 ……突破跟嘴炮一样。 会不会是他弄错了男主? 一个是背负家族仇恨被未婚妻甩满门被屠的龙怼天,这名字就很有那味,又在外有宗门大师姐,城主千金,世家小姐的追求,怎么看都是爽文男主。 一个是无忧无虑有些黏人,整日跟在他身后定居凌霄峰,没有妹子没有机缘,也没有仇家,不像是能改变世界秩序的人物……倒有点像前期压制主角后期被炮灰的NPC。 果然龙怼天脸色微沉,陆黎正安抚龙怼天情绪,一边嘱咐凌云杳谦逊和,系统冰冷机械的自动提示音就响起。 “叮——检测到男主黑化值50%。” 系统001看热闹不嫌事大:哇,黑化值又上来了耶! 陆黎:把耶去掉,这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谢谢。 他屏蔽了系统的吃瓜言论。 . 宴会的事很快就吩咐下去。 九离仙君虽然性子冷清独来独往,架不住是青霄门门面担当,九峰六门外加前来造访的世家大族皆来赴宴。 不出意外,林家果然也在其中。 龙怼天与林家的恩怨陆黎管不着,陆黎半阖上眼皮挡住自己对桌上一盘一盘呈上的糕点灼热目光。 觥筹交错间各世家大族峰主长老循规蹈矩祝贺了陆黎,便去龙怼天那边去了。 仙君喜静,不敢多有叨扰。 陆黎在开宴时喝了几盏便借着“不慎酒力”的由头离开宴席。 凌云杳是跟着陆黎一同离开。 宴会上为了维持仙君高冷人设他只能和满满当当一桌子美食干瞪眼。 陆黎自然是不会让自己受这只能看不能吃的委屈。 果然修真的地界就是不一样,食物都比凡人世界好吃许多。 陆黎躺在黄粱软椅上,瞥见凌云杳只顾着摆糕点,这会儿闲下来便直愣愣盯着他看,只当是凌云杳不好意思,他含糊不清道:“云杳不吃?别客气尝尝这个双色马蹄糕。” 凌云杳一笑,嘴角两边的小梨涡就显出来,衬得人很讨喜,他正要拒绝,却见陆黎捏着马蹄糕外的纸衣递来,遂讲到嘴边的话咽下,竟是直接低头在糕点上咬一口。 他眉眼一弯,显得小梨窝愈发明显了:“甜。” 陆黎没想到凌云杳回来这一出,一个激灵差点没将手上被咬了一口的点心扔小徒弟鼻梁上,他眼疾手快把剩下的放小碟子里给凌云杳推去。 “……多大人了自己吃。” 凌云杳低头咬一口马蹄糕,索然无味。 方才是他心急了。 陆黎手边的点心盒子很快空出来,凌云杳很上道地换上满满一盘水晶虾饺皇。 反正跟小徒弟熟,也不在意什么人设问题,陆黎也不顾及什么形象风卷残云扫掉小半盒子虾饺,眯起眼睛心满意足。 “你这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凌云杳闻声一僵,旋即笑道:“我喜欢吃这个,没想到师尊也喜欢。” 这水晶虾饺皇修真界本是没有的,凌云杳说是他故乡的小吃食,做来给陆黎尝鲜。 陆黎也不客气,原先走清冷挂仙君辟谷餐花饮露的路线他可耐不住,他又不是蝴蝶,逮着机会能吃肉自然不放过。 系统001:想不到小伙子越地的? 陆黎:不知道,跟着蹭吃蹭喝不在意他哪里人,你追番看完了? 系统001:正在缓冲呢,我听说越人吃人…… 陆黎直接屏蔽系统发言给自己倒上一杯葡萄酒。 他方才在宴席上喝了几盏秋露白装作醉酒退下了,这会儿尝出葡萄酒甘冽清甜忍不住多喝几盏。 混着喝易醉,陆黎几盏下肚眼神有些飘忽。 “师尊。” 陆黎手上夜光杯滑落,滚动几圈后在酒渍里晃动停下。 他有些上头,伸手在木几上胡乱摸索一番险些将食盒挥倒,凌云杳扶住木几边岌岌可危的食盒,将自己手上的杯盏在陆黎指尖碰一下,果然被陆黎抬手扣住。 他又摸索着酒壶加了一杯葡萄酒,撒出去大半,袖口被浅红的酒水洇开如刚舒张的花苞。 这下是真的喝醉了。 他嗓音有些低哑,凌云杳靠近了些,听见陆黎低声应了。 凌云杳捞起酒盏放上木几,不见半分方才天真懵懂的模样,他直直凝视陆黎,低声唤道:“九离。” 腰间坠着的昆仑白玉章是陆黎亲自替他带上的,很有些分量,上面附着两字,“云杳”。 但这不是他独有的,陆黎方才在宴会上,也给龙怼天佩了一个。 凌云杳凑近了些,虹膜自边缘向内逐渐变红。 这和他平日乖巧温和的模样全然不同,气质改变后加上猩红的双目,简直与阴晴不定的邪神无异。 抓住陆黎外袍的手握紧,将云锦勒出锋利的褶皱。 系统001:卧槽陆黎醒醒你这徒弟不对劲啊,小一害怕QAQ [抱歉,发言被屏蔽] 系统001:你屏蔽我! [抱歉,发言被屏蔽] 系统001:……呸,狗男人,你自求多福,今天的我你爱搭不理,明天的我你高攀不起。 陆黎醉得厉害,只见着眼前有人影晃来晃去,看得他头昏脑胀,仔细看了一会认出是凌云杳,酒肉朋友间无需顾忌形象,陆黎头晕得紧,索性阖上眼睛借着凌云杳巧劲要起身,后者先一步揽住他的腰顺手护住后颈。 这个姿势未免过分亲密了,某人全然没有意识到现在是什么处境,凌云杳护住陆黎后颈的手前移,在他因醉酒泛出薄红的眼角停下。 像是晕染在宣纸上的朱砂,绯红悄无声息蔓延开。 “你在做什么!” ☆、我的徒弟是大佬(四) 凌云杳眼底暗潮翻涌,片刻后回复往日无辜的姿态道:“师尊喝醉了,我送师尊回府。” 龙怼天真真切切见着凌云杳对陆黎一番作为,冷笑一声:“我还想你凭什么能接连突破,想来是没少在陆黎这里捞好处吧?” 凌云杳不说话,龙怼天以为是自己撞破陆黎和他的关系有所忌惮,于是故意提高了音量:“怎么,有这等好事藏着掖着,也不和师兄分享。” 瞬间强大的威压降下,龙怼天脸上得意的笑容凝住,直直跪在地上。 这威压……至少是大乘期的大能,可能不止……难道此人修为已达渡劫期? 修真界何时有这般恐怖的存在?明明他上山前那算卦的分明说他师尊会是当前修真界最强的九离仙君。 现在看来,这凌云杳似乎比陆黎境界还高上一重。 凌云杳俯视这名义上的师兄。 龙怼天感到浓重的杀意,他毫不怀疑下一瞬他就要化为齑粉,正胆战心惊间恐怖的威压撤去。 “你是九离的徒弟,便交于他自己处置。”凌云杳挥出银针向龙怼天袭去。 “不过今日之事,不得外泄。” 龙怼天瞳孔一缩,慢慢地倒在地上。 凌云杳的气息远了。 龙怼天小心翼翼抬眼,心有余悸,确认那两人走远后忙不迭往玉箫门方向奔去。 方才凌云杳那银针险些刺中他让他失忆,幸好有陆黎给的龟息丹他勉强躲过一劫。 “龙怼天?”秋千上的姑娘轻快地跳下,马尾一甩,见他只是一人前来语气失落,“只有你吗?九离仙君呢?” 又是九离仙君,这玉箫门的师妹三句话两句不离九离仙君的。 龙怼天避开她的问题:“我找流霞长老。” “找我何事?” 玉箫门流霞长老,虽然现在是辅修音域,但最是擅长修真界不齿的蛊毒之术,听闻早年与九离仙君有些矛盾起了隔阂,故而玉箫门与凌霄峰只是表面平和罢了。 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流霞长老和九离仙君颇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这陆黎的大徒弟龙怼天偏偏往这枪口上撞。 龙怼天向流霞长老行礼道:“长老,可否借一步说话?” . 西海沿岸的客栈灯光昏暗,招牌旁的灯笼坏了一个也不见人修,上面布满随风飘扬的蛛网,黑猫绿色的眸子在阴暗的柜台下如鬼火幽幽,无端叫人心底发毛。 一组商队打扮的客人撩开布帐,一进门店小二便极为热情地迎上去:“几位客人打尖儿还是住店?店里有热茶先坐下喝一杯吧?” 为首那人看眉目是个精明强干的生意人,身后跟着一八尺大汉,两寸来长的刀疤横在左脸上不像是什么善茬儿,后面跟着的人似乎的随从,大概有五六人,一律黑衣斗笠跟乌鸦似的。 “住店,”他说着将一锭纹银按在桌上,“切五斤牛肉温两斤白酒。” “好嘞,客官稍等。”小二扬声向内厨吆喝,“五斤牛肉两斤白酒——” 店小二正要去拿银子,奈何为首那人不松手,银子在他手下纹丝不动,他堆起谄媚的笑,绿豆大小的眼睛挤成一条小缝:“这……客官这是何意。” “小伙计,打听个事。” “嗨呀,客官你这就找对人了,方圆五百里的事,我王二麻都跟屠户宰猪,一清二楚的。” 为首的人就近的长凳坐下:“我们兄弟进货路过此地,走了几百里都不见一户人口,这是怎么回事?” 店小二脸上堆起的笑顿时垮下,他正要去摸银子的手缩回去,看一眼周围,讳莫如深。 为首的生意人松开按在银子上的手,拿出一块金锭放上。 店小二眼神犹豫不决,他瞥一眼柜台,掌柜的不在。 客人又加了一块金锭子。 店小二眼睛直直粘在金锭子上挪不开,他又瞅一眼空空如也的柜台,然后捡起金锭咬一口,绿豆大小的眼睛滴溜溜转动几下,迅速将金锭揣进衣襟,压低了声音: “这,这我也是道听途说,老渔村的人对海神不敬,惹上了大麻烦事,出海的渔民都有去无回,而且呐——” 小二压低了声音:“一夜之间,村里的青壮年男子都全身干瘪,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光了,前不久请来的道士直接被扒开了挂村口大榕树上,嗨呀那惨状。” “二麻子,来端菜——” “好嘞——”店小二如获大赦一般往后厨方向跑去。 “店里有怨气,正南方。”陆黎手指沾了茶水,在木桌上写罢,茶水几息后迅速挥发掉。 作领头人打扮的那人便是龙怼天,见着陆黎写的字,脸上讶然之色没藏住。 看起来只是一个荒凉的小客栈,正南方便是厨方,人烟气重看不出怨气。 店小二端来冒着热气的牛肉,刚出锅的牛肉煮得酥软烂熟,腾腾的白雾卷着肥牛和香料的气息在鼻尖勾引,让人食指大动。 酒饱饭足后众人领了钥匙上楼歇息。 一个时辰后店小二上楼,敲了敲门:“客官要热水吗?” 没有回应。 “客官?” 店小二等了片刻,扭头对身后穿的珠光宝气的中年男人道:“掌柜的,他们都着道了。” 掌柜脸上露出贪婪的光,推门而入。 这几个客人一出手就是一个银锭子,想来是有钱的主儿,这不好好宰一笔可对不起这方圆百里唯一的客栈的天时地利。 掌柜领着店里伙计将众人行礼搜刮一番,厨子探头道:“掌柜的,要……” 他把手比在脖子上一勒。 “这几个留下,还能卖个好价钱,其他人就先处理了。” 掌柜指向陆黎等人。 虽然易容敛去原本的相貌,几个修士的皮囊在凡间还是上乘。 “掌柜的想如何处理啊?” 掌柜的转头见方才倒地呼呼大睡的人或坐或站,哪里还有半分被迷倒的样子。 不对啊,二麻子是看着他们把放了药的牛肉吃了个干净……难道这商队里的都不是普通客商? 掌柜的没少做亏心事,心里越慌看起来便越凶狠:“怕什么,他们才起肯定打不过,二麻子,先把他们绑起来。” “说得对,先绑起来。”凌云杳笑嘻嘻地,伸手在虚空一划,店小二手上的麻绳便如有生命一般缠绕,将掌柜等人绑结实了。 掌柜的只敢打劫往来客人罢了,没想到这次栽了,这架势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大人饶命啊,小人,小人只是一时糊涂。” 方才上菜时就察觉出一丝不对劲,黑心客栈的蒙汗药对修士而言作用不大,他们索性将计就计看这客栈耍什么花招。 陆黎授意前往厨房探查的修士回来禀告道:“仙君,果然在厨方发现数十具骸骨。” 看来这小店没少发不义之财啊。 掌柜瞪大的眼睛,他们处理得很隐蔽,怎么就被发现了? “大人,仙君,仙人……不关小人的事。” 不理会掌柜的哀嚎,陆黎往厨房走去。 看来掌柜没少做这种事,事后处理得简直滴水不漏,如果不是厨房里散发出的怨气,还真难以查出其中蹊跷。 焦黑的骸骨足足十八具,常年埋在阴暗潮湿的厨房惨不忍睹。 便是修仙之人见着这情景也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黑心掌柜和伙计尽数被差衙押系,龙怼天此番行动没有多余的动作,就连报官都是陆黎吩咐下去,他才依言照做的。 这里与之前任务有些出入。 上一次任务,陆黎等人也的确是收到西海邪气肆虐这才前往处理的。 之后的任务流程就是龙怼天发现他们前面的客人被黑心客栈坑害了顺藤摸瓜帮助被害人找回公道,再顺理成章被老渔村感谢留宿,问过事情源由便去解决了西海海妖顺便得了海底一秘境机缘升级。 这次他们抵达前客栈看样子好几天没客人了,挖出的骸骨也很有些时间。 难道是他自作主张收了凌云杳做徒弟,世界线已经不知不觉改变了? 陆黎:小零,查阅任务进度。 系统001:任务进度1%。 陆黎并不常用任务进度查询功能,反正他能在角色存在内完成任务。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这个位面是他早年刚上岗时接过,隐约记得这时候任务进度条已经过半,可是如今任务进度自他收徒后就一直稳稳停留在1%,一动不动跟冬眠王八似的。 不对劲,按理说来男主的主线就是修仙升级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上一次龙怼天这时候修为没现在高,红颜知己没现在多,就连得到各宗门的支持也比不上现在这样多,任务进度条应远超50%才对。 系统001:怎么肥四!怎么才1%! 陆黎:别慌。 系统001:皇帝不急太监急!这个任务要是完成不了没人接受我要被送去销毁站了QAQ 陆黎:你们任务更新可靠吗?毕竟一个任务资料就要加载三年。 他又不紧不慢补上一刀:三年怀个哪吒也该生了。 要是系统有人形,陆黎毫不怀疑这时候系统已经抓住他脖子疯狂摇晃。 ☆、我的徒弟是大佬(五) 陆黎按照上一次的经验轻车熟路抵达老渔村。 村子里处处弥漫着死寂低迷的气氛,因为海妖之事村里人面色惶惶,不少人家早早闭门不出,远远只见着几缕炊烟在残红下飘荡,腾起扭曲的形状又不着痕迹地散去了。 村里人对陌生人很警惕,阡陌上一只黄狗对几人狂吠,引来破旧茅屋里老头不善的目光。 老头往外一瞅就见着不远处几个异乡人,阴沉着脸砰地关上木窗。 陆黎等人为了教村里放下担忧,特地换回修士打扮,也许是不久前出事故的倒霉道士,村里人对他们也不甚欢迎。 前去敲门结果碰了一鼻子灰的龙怼天灰溜溜回来。 看来直接给村里人说明来意是行不通了。 陆黎掐了诀:“有劳姑娘。” 树荫下一个姑娘的轮廓便显现出来,先是有些模模糊糊,只能大致看出个人形,几息后便显出模样了,鹅蛋脸柳叶眉,身材婀娜,是个美人。 那姑娘正是之前黑心客栈里一路追在他们身后的怨灵。 这姑娘本是要作为祭祀品献给所谓“海神”,不过姑娘和村里书生已是情投意合,两人商量好后收拾了些金银细软私奔。 可不巧,老渔村到城里,一路上只有个黑心客栈,于是姑娘刚出虎口又入狼窝,书生那日路上颠簸没吃客栈的东西,夜起发觉蹊跷,卷了盘缠丢下情人夺门而逃,姑娘冤死在客栈。 方才那户人家正是姑娘家属。 这剧情走向不对劲。 不应该是怨灵是海妖所害威胁他们反被制服然后牵扯出海妖巢穴吗? 怨灵离开其死亡的地方便会实力大减,尽管如此这姑娘仍旧是央求陆黎施法将她带回故土。 姑娘半透明的身影飘飘荡荡往方才没给什么好脸色匆忙关门的老头家里去。 怨灵可如梦托付未了心事,不过这位怨灵姑娘又是远途奔波又是耗损灵气入梦,在尘世间停留不长久了。 翌日老头开门教陆黎他们进去说话。 虽然语气还是一贯的生硬,但是比起昨天就差举起鱼叉给他们叉过来的气势汹汹,今日的老头简直称得上和蔼可亲。 “秋儿说你们有法子平息海神之怒,老夫这才容许你们入村。” 秋儿便是那怨灵。 老头说着手上鱼叉一顿,刺进泥地里大概好几寸:“要是耍什么把戏,别说海神,老夫也不会轻饶你们!” 胆小些的玉箫门楚师妹闻言缩了缩脖子要往陆黎身后躲,凌云杳甘示弱,先楚师妹一步闪至陆黎身后扯住这九离仙君的衣摆委委屈屈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师尊。” 陆黎无奈,他一个安安静静划水的工具人什么时候被提上剧本了。 回去得叫研究所加工资才是。 前有暴脾气老头,后有委屈徒弟,陆黎再看龙怼天,这家伙正安抚楚师妹呢。 凌云杳还一个劲儿往陆黎身上蹭,浑然一副“我就是朵娇花”的姿态。 陆黎抬手摸摸凌云杳脑袋以示安慰。 这姑娘本不是被选中送给还海神的祭祀品,老头求子心切,拜了所谓的“神庙”,海神要他祭献女儿这才能迎来儿子出世。 老头对此深信不疑,甚至为了能顺利祭献女儿,在村里闲言碎语造谣之前被选中为祭祀品的姑娘与男人厮混不贞洁。 作为海神的祭祀品,不贞洁可是重罪,于是作为惩诫,前祭祀品被关押在低矮幽暗的石屋里。 待得陆黎他们去时,先前被用作祭祀品的姑娘已是饿了五六天,神志不清,脸颊凹陷,杂草一般枯乱的发丝胡乱披散。 “仙君管她那么多作甚,我们此行只是为了西海妖邪。” 这句话系统也在问他,不过是一个NPC,管她那么多做什么。 的确只是一个NPC,不过在她自己的认知,在她家人朋友眼里,她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研究所的秩序维护者向来都是组队执行任务的,万一出了事故也好相互照应,但是陆黎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 他对于这些,明明已经知道是NPC的角色还偏要做多余的事,或者用研究所的话来说,他“多管闲事”。 陆黎完成任务效率挺高,时间一长研究所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任由他去了。 很久之前陆黎也是有搭档的,只是太久他都忘了。 系统001:会不会是你接触NPC多了修改世界线造成主线紊乱进度停滞。 陆黎:我有分寸。 陆黎释放神息,大乘期修士神息有些消耗修为,不过治疗效果也是极好的,坐在石屋外捧着热粥狼吞虎咽的姑娘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好。 独自往来一个个小位面,就难免有些失真感,陆黎作为男主的辅助工具人,其实剧情束缚不大,上岗这么久以来偶尔随心所欲那么几次,倒也没出过岔子。 关押在石屋里的姑娘名唤双环,之前管祭祀的神婆带她去过神庙,这厢双环喝了热粥恢复了体力,便起身带他们往神庙的方向去。 “就在前面了,”双环指向不远处被老榕树半掩的庙宇,庙宇上红漆被光照得透亮,看来是刚翻新不久的,双环对神庙有几分忌惮,“我便不去了。” 她身子微微颤抖,像是想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哆哆嗦嗦:“我不去了。” 龙怼天拉住双环:“为什么不去?” 柔柔弱弱的姑娘猛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居然挣脱开一个结丹的修士,双环踉跄后立马站稳,脚不沾地展眼就跑出几丈远。 陆黎借着大乘期修士神通探查一番,神庙倒是没有什么妖邪之气。 想想也是,就算在村民看来祭祀海神是再光鲜的事,被祭祀的姑娘也不过是被妆点一番进神庙熏香,然后被五花大绑坐上大木船被扔进海里。 这个看起来宝相庄严的神庙在姑娘眼里就是催命符。 陆黎进了神庙,威严的神像雕塑下供奉着些瓜果熏香。 村民隔三岔五地便要来清扫神庙,供奉品也从未断过,不过天灾人祸不也照样发生吗? “你们好大胆子!” 神婆正站在庙门,逆着光她的脸如老树皮一般布满褶皱,说话间褶皱便堆叠起来,像个披着大了一套画皮的怪物。 “神庙重地,谁准你们随意进入的。” 此人进门时修士就发现了她周身缭绕的邪气。 这些年来祭献海神的姑娘都是神婆经手,不过祭献海神的姑娘不都是被扔进海里了吗? 坠海的亡灵是不能离开亡故之地太久,若是按照村民流传的说法,神婆只是将祭祀姑娘送上船,不至于会招惹这么浓厚的邪气。 除非她背地里和所谓“海神”有过接触。 神婆因为上一次客死他乡的道士,对这批修士并不放在心上,她轻蔑地瞥过在场众人,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哼声:“海神大人可不是你们招惹得起的。” 龙怼天已经带头翻找神庙里的柜子雕塑,神婆急了眼:“住手。” 混乱中龙怼天推倒神像,伴随着雕塑倒地的巨响尘土纷扬。 七零八碎的雕塑碎片里神像头部磕出一道拇指大缝隙,铜钱大小直径的卷轴有半截滑出裂缝,龙怼天扯住一端将卷轴铺开。 神婆瞪大了眼睛,伸出挂满珠宝的干枯手掌想要阻止,却被陆黎抬手止住动作。 那是一张斑驳的图纸,凭借着庙里的光线,大抵能看出是一个地宫的路线图,纸张泛出让人脑袋发闷的气息,应当是在里边放久了沾了些潮气。 陆黎迅速瞟了一眼,立即想起这是海妖的地宫图。 他之前走过的剧情里,龙怼天为了报屠门之仇勤修苦练,不过后来在找海妖巢穴时倒是很费了一番功夫,陆黎这才印象深刻。 虽然这图纸这次的得来与上次不尽相同,不过剧情到这里就该步入正轨群殴海妖帮男主解了心头之恨了吧? 男主找到主线道具,他可算是能划水了,陆黎心情极好心底默默哼起小曲。 龙怼天将卷轴完全摊开在香案上,片刻后确信道:“这是海妖地宫的地图。” 那是自然,“海神地宫图”五个大字不是明晃晃摆在卷轴右侧吗,还怕你看不见特地标了红。 “……前往海妖地宫围剿海妖。” 海妖地宫地形复杂,蜿蜒曲折的走道内火光微颤。 “师尊,小心些。” 陆黎被凌云杳拉住往后一带。 抬头入眼便是一只脑袋被钉在岩壁的玄蛇,蛇身剧烈翻搅摩过内壁,本就不太结实的洞窟内壁像是被捏碎的酥皮饼簌簌下落。 玄蛇蛰伏于海妖地宫,外皮本就与岩壁气极相似,加之居于各种缝隙拐角,很难被发现,偏偏攻击力还不小,就算是元婴期的修士,毫无防备下被玄蛇袭击,都得被咬掉一块肉,偏偏它们的毒牙之毒还无药可解。 方才明明撒了硫磺将逃窜的玄蛇收了,这只居然没有被引出。 翻滚的玄蛇动作渐渐微弱了,片刻后然如一条粗麻绳挂在岩壁,瞪着倒三角眼睛不动了。 ——这不是海妖地宫的玄蛇。 ☆、我的徒弟是大佬(六) 地宫潮湿,玄蛇的鳞片都湿润且光滑。 而这只却很不一样,鳞片干燥粗糙,明显是生长在沙地的玄蛇。 沙地玄蛇与深海玄蛇不同,前者在食物来源较为稀少的沙地,更擅长隐匿与攻击。 这是被刻意放进的。 玄蛇的动静已经将海妖引来了,手执钢叉的海妖大喝一声,感叹词的后半截还卡在喉咙里,虚空中隐隐浮现的紫金细纹便将他罩住了。 陆黎五指一收,如握住梅花枝一般并不猛烈的力道,缠住海妖的紫金线骤然收紧。 那海妖蓦地瞪大眼睛,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但是来不及了,先前海妖的声音已经将巡逻海妖引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若在其他地方,大乘期修士自然是不忌惮这些海妖的,不过一同进来的还有几位没有结丹的修士,算起来也就凌云杳和一玉箫门弟子两个元婴期,龙怼天一个金丹期。 要真打起来,这海妖地宫可经不起折腾,这儿崩陷了别说大乘期修士难以脱身,附近海域都得遭殃。 上一次男主手刃海妖妖王了解血仇,还顺手收了这海妖地宫。 这次可没这么好运气,海妖这架势全然没有谈和的可能性——龙怼天已经冲上去同巡逻海妖扭打一团。 地宫蜿蜒曲折,又地处深海,纵是陆黎大乘期的修为,要时时关注随行弟子安危和躲开众多海妖攻击也有些吃力。 这厢地宫乱作一团,众多海妖轮番上阵,一时间岩壁簌簌落下,深处被惊动的玄蛇四散开来,海妖手上的钢叉离龙怼天额头只有几厘。 二者正僵持不下,陆黎反手替玉箫门楚师妹除掉一直纠缠她的海妖,正向与龙怼天胶着的海妖袭去,不料龙怼天竟是直接抓住了背对他应付海妖白衣染血的凌云杳—— 他抓住凌云杳后衣领,自己往后一退,再将凌云杳往前送,明显是要凌云杳替他挡住这一击。 若不是陆黎这厢正要去助龙怼天一把,正好错过这同门相残的戏码。 虽然龙怼天自大了些,陆黎却是没料到居然会对师弟做出这等事。 陆黎电光火石似的放出神息护住两人,精力耗损太快陆黎顾不及身后,背上猛地一凉,被划开后背的痛楚随之而来。 他回头瞧见袭击自己的海妖巡卫被猝然化为两截,手上还维持着挥刀的动作,眼睛瞪大几乎要瞪出眼眶。 凌云杳揽住陆黎,殷红温热的血迹蔓延开,他眼底猩红的暗潮翻涌,有如海岸线上狂风骤雨的初预。 他拍掉龙怼天的扶住陆黎后背的动作颇为暴虐,“你别碰他!” 陆黎眼前阵阵发黑,心道再不给止血,就算是大乘期修士也经不起这放血量的折腾啊。 系统001:叮——检测到男主黑化值50% . 系统001: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风度翩翩玉质金相的九离仙君要先听哪一个 系统一夸人准没好事,要真是有好消息系统的鼻子可不都翘上天了还在这儿卖关子。 陆黎:先听听没那么糟糕的坏消息,来说说好消息吧小零。 系统001:你要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呀QAQ,算了小一一起说了吧,喏,这个位面的资料已经修复了,至于坏消息——你看过资料就明白了。 这么神神叨叨的。 陆黎以往惯来是主角辅助定位的,他也乐得作一只划水工具人。 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戏份和主角都差不多…… 这个位面虽然与他早年执行任务的世界一样,但是主角却不是龙怼天,而是之前的反派白凤。 难怪龙怼天总是被凌云杳压一头却迟迟没来扮猪吃老虎的打脸剧情,他已经失去主角光环。 陆黎眉头紧皱,资料上描述他定位不像是白凤的辅助,反而有点像白凤的……道侣? 系统001:我理解你第一次接手这种位面会有些不适应啦,我有工具书帮你理解一下。 《欧洲同性恋史》 《自由与枷锁》 《同□□》 陆黎:……谢谢,不用,再见。 他有所耳闻隔壁工作.室的员工有担任同人位面的,没想到这么巧居然会落在自己头上。 同人位面是相当于原位面的平行小世界,虽然人名照常,但是任务主线全然不同,甚至人物性格都会有极大变动。 白凤其人陆黎没有见过,此人在原主线任务里,在龙怼天达到合体期后期才出现的反派角色,彼时陆黎正渡劫飞升——失败后魂飞魄散完成任务。 所以这白凤样貌为人,陆黎都一无所知,只是听说修真界关于白凤的传闻,白凤被凤凰一族视为不详之鸟,驱逐九重天外沦为邪神,实力深不可测。 白凤…… 陆黎睁眼,正对上俯身伸手将要揉他眉头的凌云杳。 两个大男人就着这姿势委实有些怪异,凌云杳收手:“师尊做噩梦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陆黎摇头,凌云杳凝视他,像是要在他眼里看出什么奇异之处来,可惜对方低头半阖眼皮按住太阳穴,除了刚起床的懵懂与平日里并无两样。 师尊不喜欢刚起床时身边有人,凌云杳松了手,道了声师尊有事随时召唤,急急退出房门。 凌云杳倚在梨树下攥紧了云纹佩,心如擂鼓。 阳光透过梨树投在水流之上,细细碎碎浮金般闪闪发亮,照得梨花香也是暖融融的,凌云杳只听见耳畔砰咚砰咚的心跳。 陆黎睡梦中唤的名字是白凤。 白凤。 他想起什么了? 海妖族妖王名唤弥昳,最擅音域攻击,那日海妖地宫惊变后,陆黎同凌云杳被弥昳软禁于这方芥子空间,龙怼天等人不知所踪。 弥昳丹唇微启:“九离仙君。” 她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像是铺开的蛛网将听者包裹迷醉:“九离仙君与这位小郎君在这里可住得习惯?” 虽然是问候,不过她语气并不友善,甚至直接放出威压。 这可不是什么好客之主。 陆黎心中暗道不妙,倒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落在弥昳手上。 此人只是分神期巅峰,奈何这里地处深海,弥昳占尽了地利,陆黎虽是大乘期修士,不过地宫混乱中收到重创还未恢复,凌云杳又刚晋升元婴期,如果弥昳要动手,他们根本没有胜算。 上次执行任务时没有失手,陆黎等人擒获海妖一族后,妖王弥昳交予龙怼天处理,两人一来二去好上了,龙怼天遂将海妖一族势力收为麾下。 不过这次没有那么好运,他与弥昳地位颠倒,被弥昳软禁于此。 虽然局势不妙,该演的还是得演,陆黎放出神息俨然是防御的状态,冷然道:“不习惯,告辞。” 弥昳抚住心口,上前几步几乎要贴上陆黎胸膛:“仙君好生冷淡,真是不会怜香惜玉。” 系统001:我看出来了!这小妮子馋你身子! 陆黎:……馋你源码。 弥昳特殊癖好便是收集貌美的男子,眼下这状况,弥昳显然是将陆黎看作她的收集品了。 陆黎退后几步与弥昳拉开距离,指间灵气凝结作利器直指弥昳:“陆某不解风情,得罪了。” 大乘期修士的一击,就算有地利,她也未必接得下来,弥昳咬紧嘴唇,不甘地退出戒子空间。 左右他们逃不出此地,她弥昳就算暂时动不了这二人,也可以先耗着。 芥子空间,除非法器持有者,旁人都是只进不出。 陆黎方才动用了法力,旧伤未愈这厢背后隐隐作痛。 他衣袍白净不染纤尘,渗出的血迹便分外显眼。芥子空间与外界全然隔开,不比外界天地间充沛的灵气,即便是大乘期修士,待灵气耗尽也只能作砧板鱼肉了。 “师尊先歇下罢,”凌云杳抬手遮住陆黎眼睛,后者眨眼时睫毛扫过他掌心带来一丝酥痒,顺着掌心的神经一路蔓延,“交与我来。” 陆黎总是这般,方才弥昳发难放出威压,若不是陆黎护着,分神期以下的修士根本受不住那威压。 弥昳的威压是冲着凌云杳来的,与陆黎来说根本无伤大雅,他非得出手这厢境况无疑是雪上加霜。 系统001:叮——检测到男主黑化值80% 天知道这素未谋面的白凤又怎么了,黑化值一路飙升过半。 陆黎已然习惯如今男主偶尔过山车一般的黑化值,眼皮都不抬一下,波澜不惊到系统毫不怀疑下一秒这个世界崩溃了陆黎都不会慌一下。 系统001:黑化值要满了QAQ,这个世界的秩序崩坏了我们的任务就凉了啊大哥你不急吗。 陆黎:你能给一个白凤的定位吗? 系统001:不能。 陆黎:能投影白凤现在在干嘛吗? 系统001:不能。 陆黎:那我们也没办法啊,他黑任他黑,你急了他就不黑了? 系统001没忍住汪一声哭出来。 陆黎躺在软榻上,若不是碍于弥昳随时可能进芥子空间,他恐怕还得来个葛优躺。 演员的自我修养还是得保持的。 这不就有人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陆黎:啊,我这是工伤,回去得让他们加钱 ☆、我的徒弟是大佬(七) “恩公,我察觉到海妖的气息了。” 说话的是秋儿姑娘,陆黎与凌云杳被困在弥昳的芥子空间,秋儿在外寻得了突破口使得两人逃出生天。 她生前是作为祭祀品关押在神庙一段时间,对海妖的感知比寻常人敏锐。 不过她本是游魂,又离故亡之地太远,并不能久存于世,遂暂且屈居拘魂铃内。 秋儿与负心郎夜奔时便是冲着云京城来的,不想在黑心客栈被坑害,那负心郎丢下她一个人往云京城跑了。 秋儿姑娘助陆黎离开,其实是存了私心,她想来云京城找到负心郎,问清楚为何一个人逃走。 陆黎就势在码头停住。 想不到弥昳居然还没放弃,直接追来云京城附近了。 你追我赶的戏码实在无趣,况且云京城到底是数十万城民居所,若是弥昳将此地毁于一旦,又是许多人流离失所。 东郊码头临海,深夜时分无人往来,因为临海甚至连把守的侍卫都没有。 弥昳脚下潮水翻涌,“九离仙君,随妾身回地宫罢。” 她袖口飞出缠绕的触须,直直向陆黎冲来,陆黎仗着大乘期修为高她一等的优势,降下威压,弥昳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下了。 “弥昳女王就此止步罢,往后便井水不犯河水。” 离开深海后弥昳对上陆黎本没有优势。 不过那仅仅是对上大乘期修士而言,弥昳的触须扭转了方向,向元婴期的凌云杳去了。 耐何不了大乘期的修士,他元婴期的徒弟倒是容易对付。 白芒笼罩如神光降世,弥昳的触须所及之处下油锅一般发出滋滋声响。 若不是及时撤退,保不住的可不止触须了,弥昳往后一跃沉入海里。 逃走了? 秋儿姑娘身体微微颤抖,虽然是只是余魂对海妖的恐惧还是不曾消散。 平静的海面突然卷起波涛,弥昳自漩涡处腾起,半抱琵琶挥指一拨,周遭的土地都随之震动。 是西海海妖的音域。 弥昳是有备而来,身后海妖倾巢而出,而弥昳本人身上覆着的鳞片雨后春笋一般陡然增多,像是软甲将她包裹住,同时牙齿也发生异变,狰狞地突出如张开血盆大口的鲨鱼。 她走火入魔了。 这厢陆黎正对付不断奔涌到岸上的虾兵蟹将,弥昳五指成爪向凌云杳挥去。 凌云杳尚且在元婴期,弥昳这架势是要冲着凌云杳的性命去的。 只守不攻对付弥昳还好,走火入魔的海妖根本就是失去意识的杀戮机器。 尾部泛着金光的丝线穿透弥昳胸口,缠绕上四肢,疯狂的海妖被按了暂停键一动不动。 海妖众部群龙无首,正踌躇不前间弥昳嘴角泛起诡异的微笑,张开殷红滴血的嘴。 声波散开空气似乎都在颤抖,凌云杳捂住陆黎耳朵:“师尊别听。” 是深海迷音,西海海妖最让人头疼的法术,闻者皆入梦黄粱,醉生梦死。 . 朔雪纷扬,少年慌不择路,赤脚在积雪上踩出深深的脚印。 双足陷入雪地很浪费体力,果然,少年不久后一个趔趄摔倒,爬起来都有些艰难。 “在这边!” “狗娘养的!别让他跑了!” 几个手持钢叉铁棍的彪形大汉闪身出现在雪松后,啐了一口道:“小兔崽子跑得挺快啊,让你跑!” 那彪形大汉抡圆了手上钢管往少年腿骨敲去,后者双足陷在雪地动弹不得,两手无可奈何遮住眼睛。 躲不掉了。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也许是双腿早就冻得麻木的缘故。 少年听到有如东风拂面温和的声线。 “敢问阁下,这孩子何处得罪你了?” 少年睁眼瞧去,说话那人逆光长身玉立,青丝半束,身着雪白滚边斗篷。 像是云端之上的一抹浮云,又像是昆仑巅的一捧新雪。 “让开,小子别多管闲事。”使出十成十力道的铁棍被来人轻而易举抬手挡住,看来是提到铁板上了。 来人瞥见少年脚踝处锈迹斑驳的镣铐,挡在少年身前寸步不让,面对几个彪形大汉语气丝毫听不出害怕,“我偏要管。” “大哥,这小子长得也不赖,干脆一起抓回去,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说话间着白袍的小公子两指点上铁棍,铁棍如磕到桌角的鸡蛋迅速皴裂开细纹,而后化作齑粉簌簌掉在雪地上。 彪形大汉露了怯,骂骂咧咧放下狠话往后退,几步后扭身要跑,自脚底窜起一股寒气,冰块顺着他们脚凝结到腰部。 “是妖怪黑市的人吧?能不能出去就看你们造化了。” 同少年年纪相彷的小公子向少年伸出一只手,“还不起来吗?地上冷。” 兴许是他弯起的眉眼似仲春东风过于温和,少年放下心底警惕,新痕叠着旧痂的手握住对方,借着力站起来。 他的手很温暖,少年在雪地里太久手足已然麻木发僵,这般真实地触碰到温暖,却是如烫手山芋放也不是拿也不是。 到底是舍不得这份温暖。 “我叫陆黎,前不远就是狐族的地境,”小公子指着遥遥处,“要不要先去喝口热茶?” 少年在单薄破旧的衣衫中瑟缩一下,陆黎默默解下斗篷给少年披上。 “不用了,太贵重了我赔不起。”少年着急,手忙脚乱要将斗篷取下,被陆黎按住手腕。 “没事,你先戴着,坏了也不必赔,我回去找套衣服给你,”陆黎笑得狡黠,“你叫什么名字?” 朔风呜咽,裹挟着碎雪吹得少年眼眶发红。 他见过万里雪原里迷失的人,四肢僵死,豺狗分食。 他双唇颤抖嗫嚅道:“我没有名字,没有。” “那可不行,总得有个称呼吧?” “你看——你现在衣服也是白的,头发也是白的,像一朵云。” 陆黎回头,拍掉少年肩上的积雪。 他的瞳色在阳光下是有些透明的琥珀色,像是神庙道观里悲天悯人的金漆神像的色彩。 “要是在天上,你就可以隐藏在云里看不见了——叫你云杳好不好?” 如白凤匿于云端。 “好。” “云杳……云杳。” 有人在他耳畔轻唤,凌云杳撩起眼皮,鼻尖是熟悉的松雪香气。 不必想也知道是陆黎。 陆黎摸他额头:“可有哪里不适?” 他梦见百年前流落辗转,被妖怪黑市贩卖又出逃的境况。 但是不能说,凌云杳卷起被角摇头:“有些头疼,想要师尊揉揉。” 凌云杳浑然不知自己不慎陷入深海迷音后,陆黎贴着额头入梦唤醒他已是将那段回忆看到了。 当真是一副少年人心态,然而陆黎已经知道这是个披着年轻人皮囊卖乖,兴许年纪同自己这副躯壳差不多大的老妖怪了。 说起来他当初还在狐族居所的时候,天生九尾不用怎么修炼都能晋升,他闲得慌,出了狐族地界游历偶尔见着人身处困境便顺手帮一把罢了。 经弥昳的法术一闹腾,陆黎倒是想起来当年他的确是救了几只妖族奴隶,不过名字都记不太清。 难怪凌云杳在凌霄峰说悟道晋升就晋升了,这简直就大神开马甲装萌新,唬得一套一套的。 凌云杳现在定然不止元婴期的修为,本以为是朵要自己保护的娇花,没想到他可能是个杀伤力强大的食人花。 这厢凌云杳眼角发红还委屈着低低唤着“师尊”。 陆黎:好演技,这个世界差他一个奥斯卡小金人。 系统001: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秋儿姑娘自拘魂铃里探出半个身子:“恩公,我有感应到许庆的气息,就在云京城内。” ☆、我的徒弟是大佬(八) 云京城巍峨峥嵘的山脉北侧有一处缺口,据说是当年白凤的杰作。 自茶楼窗口往下看,一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往来,陆黎百无聊赖敲击桌面,手指在光线下照出白玉般的质感。 小二端上食盒,将各式菜品摆满一桌子。 说书先生手上折扇一和:“再说那九离仙君,已是大乘期巅峰,抬手可吞田灭日,于是山崩地裂……” 默默听书无辜被点名的陆黎:我这么厉害吗我这么不知道。 说书先生原本就是写小话本的落魄书生,根本打探不打白凤的消息,陆黎将盘子往前推了推:“吃吧。” 他对面坐着的干瘦小老头嘿嘿一笑,毫不客气地举起筷子,一盘红烧狮子头瞬间只剩下汤汁。 “嘿,你这厮什么时候混进来的,出去!” 小二方才只注意到这清贵的白衣公子,倒是忽略了小老头:“公子你是外地人吧?这老泼皮可无赖啦,整日不干正事神神叨叨的骗人。” “我可没有骗人,别瞎说。”老头大口咬着鸡腿生怕谁同他抢似的,“这位小公子有眼光看出老夫不俗之处要讨教几个问题,你一个后生小辈懂什么,去去去。” 小二急了,这白衣公子出手阔绰看着脾气温和,老泼皮骗这种公子小姐的同情可太容易了:“公子莫听他胡言乱语,这云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人嘴里没一句实话,你别被他骗了。” 陆黎笑笑谢过小二好意,后者见他执迷不悟,长长叹了口气端着空盘子走了。 云京城其他人可能不知道白凤来历,但是这老头定然是知道的。 虽然不知道原本是白凤手下的得力助手神卜老道为何会是一个云京城人人唾弃的骗子,不过这也不重要。 他只要知道白凤的消息就行。 老头咽下鸡腿,抹了一把吃得油光发亮的嘴,又拎起一只肘子:“公子要是打探消息,找我就对了,老夫敢说这云京城除了老夫没有第二个人比我消息灵通了。” “那我向老先生打听个人。” 老头托起肘子送到嘴边,嘟囔着云京城的人没有他不知道的,“说吧,打听谁?” “白凤。” 老头手上的肘子咚地掉在桌子上,他大张的嘴由于惊诧好一会都没合上,半响后他磕磕巴巴道:“你你说谁?” “百年前被凤凰一族驱逐的,白凤。” 老头闻言伸出去拿起肘子的手都在颤抖,险些拿不稳再度将肘子掉桌上。 云京城早年确实有白凤的各种传闻,不过如今在云京城提起白凤,可是一大禁忌。 全城上至城主下至妇孺,对“白凤”二字,都是摇头称不知,眼神躲闪。 “这……虽然云京城人的消息我都知道,但是白凤,白凤可不算云京城的人。” 陆黎祭出金钟罩,薄如蝉翼的金光拢住隔间,瞬息消失不见。 窗外的车马喧嚣顿时销声匿迹,像是与外界隔开成一个小世界。 “老先生大可放心,金钟罩内不必担心隔墙有耳,况且陆某之前说过让城隍庙那边的孩子衣食无忧,便一定说到做到。” 老头瞪大了眼睛,犹豫片刻后在衣摆上擦擦油腻的手低声道:“那老夫便信你一次。” “我只在数十年前见过一次白凤,只记得他满头白发,眼睛猩红,当时凤凰一族似乎与他有矛盾,几只凤凰围攻他呢,不过白凤出手快,没看清怎么回事那几只凤凰就躺地上了,对了,城北山脉的缺口便是那时候来的。” “啊,当时白凤与一黑发少年一起出现的……说也奇怪,明明白凤已经离开云京城了,老夫偶尔还能感觉到天然的恐惧——白凤似乎还在云京城中。” 老头盯着陆黎半响,就差问出“我说完了,能继续吃了吗”。 陆黎收了金钟罩神通,谢过老头转身离开。 云京城是人妖混居之地,常居此地的修士也不在少数。 凌云杳虽说是云京城城主之子,不过早早便入了青霄门修炼,城中人倒是并不清楚这两位人是什么来历。 只是姑娘们都听闻街市有俊美无俦的白衣公子,纷纷含羞带怯拥去瞧,胆子大些的直接上前问公子可有意中人,一时间街市热闹堪比除岁元夕。 “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蛇妖冲陆黎抛个媚眼往前两步被凌云杳挡住。 “别挡路。” “嘻,这位公子也生得好俊俏,可有兴趣去奴家茶楼一叙?” 陆黎和凌云杳来得低调敛去气息,是以在云京城的居民看来,这两人不过是有着一副好皮囊的普通修士罢了。 所以蛇妖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围观众人作鸟兽散状,蛇妖盘踞云京城已久,城主府也奈何他不得,这等事儿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路人唏嘘这般标志两个异乡人,可惜遇上了蛇妖,真是不好命。 蛇妖伸手便要来拉陆黎,不待陆黎出手,凌云杳拔剑,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一身凄厉的惨叫。 路人心中惋惜,和谁作对不好和这地头蛇作对,那两位公子哥着实是可惜了,该不会被喜怒无常的蛇妖给劈成两半了吧? 他们抬眼去瞧,果真见一人捂着淋漓的伤口手臂低垂。 不过此人不是那两位公子之一,却是蛇妖。 蛇妖卷身化作一团黑雾平地消失,凌云杳归剑入鞘,围观看客自觉给两人让出一条路,待两人走出几丈远,这才反应过来连声惊叫。 . 关于九离仙君大战海妖的评书颇多,不过剧情有一部分都是惊人的一致—— 九离仙君为救西海岸百姓,与西海海妖缠斗最终陨落于深海。 这波社会性死亡陆黎不甚在意,正巧他要打探白凤的消息,九离仙居名声显赫,就算不是青霄门的修士,也对他有所耳闻。 打探消息忌讳大张旗鼓,好在修真界修士虽然久闻九离仙君大名,但陆黎深居简出,认得他真人的人并不多。 “站住,你的书函呢。” 书函? 陆黎疑惑间一身着羔裘头戴金冠的男子大摇大摆走来,摸出一张烫金纸契,守卫看罢点点头堆起营业性笑容:“贾义仙长,这边请。” 贾义收起书函,临走还不忘下巴微昂傲慢道:“看门的,这两人是怎么回事?不会是想混进城主府攀高枝的吧?” 守卫心道此人多嘴,不过城主的宾客他们这些小守卫可得罪不起,看府外那两位公子气度不凡,想来是有大来历的,他们可不敢冒失了。 胖个子守卫犹犹豫豫正要开口,见一挂着令牌的老先生走来,如获大赦一般:“秦管事。” 秦管事叮嘱一番城主设宴宾客可是大事,余光瞥见府外两位公子,登时瞪大了眼睛。 “少城主?” 凌云杳不是几年前去求仙缘了么?莫不是他老眼昏花看错了? “秦伯。” 凌云杳一开口秦主管便确认此人的确是凌云杳了,“啊呀,少城主先请罢?这位公子是您朋友吗?” 九离仙君的身份暂且不便明说,况且因为说书人大肆传播,九离仙君与海妖搏斗英勇牺牲的传闻已经深入人心,突然要秦主管相信他就是传闻中的“英烈”恐怕得把老人家心脏吓出病来。 “既然是少城主的朋友,快快请进。”秦管事上前引路,瞥见凌云杳一直抓着陆黎衣袂。 少城主之前在云京城不是向来独来独往像是对谁都没兴趣的样子么?去青霄门求仙缘也是几载不换,他都要以为少城主在青霄门无欲无求寻得大道了断俗尘了。 没想到突然带回一个白衣公子,态度还这般亲密,莫非是…… 秦管事站住歇一会,停在凌云杳后面,果然看见凌云杳勾住那白衣公子手指,自然而然地扣上后者。 嚯,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事儿。 难怪少城主求仙缘一去数载不还,这厢却突然带了个朋友回云京城。 “少城主此番回云京城,可有给城主寄信?” “不曾。” 是临时起意还是先斩后奏?秦管事不动声色打量一番那白衣公子,容貌昳丽气度不凡,一身仙家打扮,来也是位天之骄子。 凌云杳紧挨着白衣公子,按照少城主之前眼空无物的气势,这位绝对不对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修真界以往也有男男女女的修士成双入队,秦管事在人妖混居的云京城定居多年,人多眼杂,那些画本子也没少听过。 “对了秦伯,我要在云京城稍住几天,有劳秦伯帮我朋友挑个院子了。” 秦伯捋捋小白胡子笑道:“少城主的别院已经吩咐仆役去打扫了,旁边的琅竹苑还空着,这边教他们去打理出来,老朽先去花厅看看。” 方才进城主府就觉着那个大摇大摆的修士颇为奇怪,凌云杳索性直接问道:“进府时候我们被侍卫拦住说要书函,是怎么回事?” 秦管事满脸堆笑:“那侍卫刚来不久,不认得少城主,今日城主会宴宾客,受邀的人都凭书函进府……城主未曾与少城主说过这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秦管事:老朽虽然年纪大了,眼神还是雪亮的…… 凌云杳:好!这个月奖金你有了! ☆、我的徒弟是大佬(九) “恩公,这府上有徐庆的气息。” 陆黎刚在琅竹苑安顿下来放出拘魂铃里的秋儿姑娘,这姑娘便东飘西晃地四处打量。 拘魂铃与外界是完全隔开的空间,陆黎也只敢在无旁人的时候将秋儿放出来,否则一个没有脚四处飘荡的游魂不得把寻常人吓一跳。 这也是找徐庆的困难之处,秋儿姑娘需得经常呆在拘魂铃内,要在诺大一个云京城找一个人简直大海捞针。 不过只是城主府的话,范围便缩小了许多。 既然是在城主府,那自然是凌云杳要熟悉些的。 琅竹苑与凌云杳的别院不过一墙之隔,几息功夫便到了。 凌云杳坐在一堆竹条里,旁边堆着许多不成形的框架,他手上拿着的那只虽也不圆润,不过比起地上横七竖八的框架好上许多。 匠人似乎松了口气:“这样便大功告成了,再往上糊一层画纸放上蜡烛便好。” 这语气颇有些着急脱手的架势,向来是匠人也被凌云杳烦得不耐了。 凌云杳举起框架左看看右看看,而后放在地上:“不行,这不圆润。” 云京城花灯大会有赠与心上人花灯的习俗,常有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大小姐装模做样向他讨教扎花灯,不过都是做做样子,最后还不是花银子买来。 倒是没想到少城主居然有这耐性跟着学了一整天,竹框扎了一个又一个,虽然每一个能看的。 不过凌云杳的手艺活是真的差劲,要不是看他在云京城少城主的面子和这赤诚之心上,匠人老早就甩手不干了。 “怎么扔了?” 凌云杳对上陆黎视线,脸腾地一红小声申辩:“不好看……地上其他那些不是我扎的。” 一旁的匠人瞪大眼睛,不是你扎的,那一地的丑东西是我扎的了? 就算是少城主也不能随便这样间接讽刺他一个匠人的水准吧? 陆黎捡起灯骨,这和匠人手边圆润的竹筐相比首小尾大腰细,不由笑出来:“这个葫芦倒是有趣。” 凌云杳眼睛亮了,笑起来嘴角两只梨涡愈发明显。 那明明是个不成形的框架啊,匠人眼神在两人之间飘忽,隐约察觉出不对劲。 凌云杳已过弱冠之年,此番回云京城身边也不见女眷,反倒和这位公子亲密得有些过头了。 难不成少城主要送灯给这位公子? . 华灯初上,池榭半掩在婆娑柳枝后,熙熙攘攘往来的娇俏姑娘笑若银铃,花雾庸困,香车宝马,银界失黄昏,当真似玉皇开碧落。 “公子,买个面具吧。” 花妖姑娘晃荡面具摊子,上面各式面具随着她的动作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她取下一张鸳鸯面具戴上,笑嘻嘻道:“逛灯会都的道侣都戴着面具呢。” 这倒是真的,常有私会的男女青年在这时候带上面具相拥互诉钟情。 陆黎正要反驳不是道侣,凌云杳已经取了一张狐狸面具在陆黎脸上比划笑道:“很好看。” 往来行人都点着圆润的花灯,上边印着些花鸟草木,相比之下陆黎手上勉强能看出是葫芦样子的灯笼便异常扎眼,格格不入。 是凌云杳捯饬两天做出来的胖葫芦灯,上边画着一个火柴小人,头上翘着两根呆毛,也不知道凌云杳为什么要画这个出来。 两个身形颀长清贵公子打扮的男子拎胖葫芦花灯走的样子着实有些滑稽,引得路人侧目嗤笑,很快又被鹿角面具公子的眼神吓得收回目光。 庙会外看台上,带着猴儿面具的小生吞下一大口酒,吐出几尺长的火焰,围观的人遂拍着手连声喝彩,买麻糖的小贩将铁板敲得叮叮当当。 岸驳畔生着些芦苇,鱼虾已然习惯了熙熙攘攘的人流,见人来了也并不躲闪,悠哉游哉一甩尾巴,只躲着晃晃悠悠的花灯。 元夕晚上放花灯的人很多,水上飘飘荡荡的莲花灯兔子灯点缀的河道与银河连成一片闪闪发亮。 凌云杳取了信笺,郑重其事地写了写什么,托着灯托小心翼翼放上水面。 修仙之人不甚在意这些凡间的风俗,陆黎想起作为九离仙君他已是几十载不曾与人一同过节了。 当时系统有误出了些故障,陆黎提早来到这个小世界,彼时他还是狐族千年难得一遇的九尾,祥瑞降世,狐族也度过了百年繁盛,后来接着九离的人生轨迹入了青霄门,陆黎便在凌霄峰上独自过了数十载,都快忘记彼时热闹喧嚣。 他原本在外也没有至亲好友,习惯了孤身一人,所以在每个位面都能做到恪守本分,作一个没有感情的秩序维护者。 只是偶尔突然有了倾诉欲才惊觉找不到可以交心的人。 游玩的人往来熙熙,都有各自的喜乐悲欢。 都是与他无关的喜乐悲欢,想来他的喜乐悲欢也与这个位面的人无关。 反正最后完成了任务他都要离开。 “师尊许愿了吗?” 陆黎闻声,正对上少年人的眸子,两人靠得近,凌云杳眼里映出他的影子,背后是万家灯火浮光万千。 他无端有些慌乱,凌云杳本来就生得一双多情桃花眼,这般直直看着某人,便有被人满心满眼注视的感觉。 按照他以往的话术,必然是先应下,若是对方再执意要问他许了什么愿,就以“说出来就不灵了”为由搪塞过去。 反正愿望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过是一段说来慰藉的话语罢了。 陆黎捧着胖葫芦灯愣神,不假思索:“没有。” 凌云杳拘起一捧水,任由水自指缝滑落,“师尊许一个愿吧。” 他手上的水渍经花灯一照,便将周遭的景色全数收束与一方小小的浑圆世界里。 兴许是华灯晃眼迷了心窍,陆黎鬼使神差在心底默念了一句话,俯身将花灯放入水中。 縠皱波纹散开,一圈又一圈愈传愈远,外围的波纹虽然淡去了,但是仍然没有消失。 “师尊。”凌云杳附在陆黎耳畔,呼出的热气吹得后者耳朵痒酥酥,“我的愿望是和师尊永远在一起。” 周遭的车马喧嚣人声鼎沸与他隔开,陆黎听得真切。 凌云杳贯来黏人,以往也说过不少类似“要和师尊一直在一起”的话,不过那都是带着些撒娇意味的粘人话。 这句是真真切切如印章烙在信纸上,凌云杳白发垂下委一缕在陆黎肩上,像是蛛网散开裹住猎物,后者心里突刺一下,肺部的空气稀薄,失重感笼罩了他,有什么声音自极远的地方传来,与凌云杳的声线重合,但并不冲突。 许是花灯太亮迷眼,陆黎看凌云杳有些陌生,一个人影与凌云杳重合交叠,但又想不起是何人,眨眼再看时,那分明是凌云杳的脸。 他生出几分败落的情绪来,只凝视顺着水流飘飘荡荡不倒翁似的胖葫芦灯,不敢对凌云杳的愿望做出回应。 [检测到秩序维护者000号情绪波动,中度危险] 系统001:你情绪很不对劲。 陆黎:我很正常。 系统001:自动检测必不可能出错,这样下去任务进度都……等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系统咋呼咋呼的,陆黎都习惯了。 凌云杳的愿望只是给他短暂的讶然,想到这个世界的任务后又很快恢复平静。 先前研究所的实习生笑称他“对感情冷淡得像个机器”,想来实在是贴切。 系统001:任务进度30%,可以啊什么时候屏蔽我完成度都涨这么多了。 这话可当真是冤枉陆黎了,毕竟他在找到白凤之前都在很认真地作为工具人……划水。 陆黎自己也没想到任务进度突然暴涨,毕竟接受到资料前任务进度一直稳固在1%,跟冬眠乌龟似的一动不动。 . 凌云杳的别院在一片梧桐林后,东面围了一小片竹林并一方水潭,同陆黎凌霄峰的居所有几分相似。 这厢凌云杳正执笔作画,听得有人敲门头也不抬:“进。” 于是沉重的门扉推开。 凌云杳嗅到一股松雪香气,不必想也知道来人是谁了。 花灯会后陆黎与他相对无言,一直刻意避开他,凌云杳懊恼自己心急,如今这境地不上不下着实让人心里堵得慌。 然而他抬头对上陆黎的眼神,握着染上墨色的狼毫的手一松,笔尖落在宣纸上,墨色在画中人胸口处晕开像是被破开一个窟窿。 凌云杳迅速翻折画纸,神色乖巧与前几日无异:“师尊。” 云京城的禁忌之一便是提起白凤,尤其是在城主府,府上上至城主下至仆役对这个话题都分外忌惮。 但是只有凌云杳,似乎对白凤其人并不忌惮。 或许凌云杳知道些白凤传闻? “你可曾知道白凤为何人?” 这话与凌云杳听来无异于平地起起惊雷,他面上维持着微笑:“听说过,凤凰一族弃子白凤,早在数百年前就被驱逐九重天阙,师父问他是何意?” 陆黎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此时只差凌云杳一个点头确认了。 “你是不是白凤……” 作者有话要说:陆黎:我跳预言家! ☆、我的徒弟是大佬(十) “你是不是白凤的儿子?” 任务主线改陆黎看了,里边挺多被屏蔽的字节,不过陆黎大致看清了主要任务:刷白凤好感。 他一直不见白凤其人,近来接触较多的人也只是凌云杳而已,想来凌云杳应当就是白凤的儿子,他待这小徒弟不错,隐藏在暗处的白凤看见自己待他儿子不错,好感就自然而然上去了。 再说云京城城主根本就是一个没有仙缘的普通凡人,且看骨相不过而立之年,而凌云杳百年前就被妖怪黑市的人追捕,绝不可能与城主是父子。 凌云杳一头罕见的白发也完美契合白凤白发邪神的描述。 这般想来,凌云杳极有可能是白凤的后辈。 之前也没少钻系统漏洞完成任务,干起这种事儿来得心应手。 凌云杳难得露出错愕的表情。 作小厮打扮的人敲响房门:“少城主,城主请您去揽月水榭……这位公子若是愿意,可一同去。” 在院子里游荡的秋儿姑娘登时吓得躲到水池假山后面去。 片刻后她在假山后探出半个头:“那个人走了吗?” 陆黎点头。 “我有感受到徐庆的气息了。”秋儿姑娘皱起眉头,前几日她在城主府明明发现了徐庆的气息,但是夜里出门飘了一圈没找到,此后徐庆便销声匿迹,她停留的时日无多本想放弃了,没想到居然又意外在城主府寻得徐庆的气息。 她遥遥指东:“似乎……就在正东的方向。” 揽月水榭正是城主会宴宾客之地,不过之前城主并未这般大肆宴请,听来传话的小厮说是最近几年才开始年年设宴的。 正巧是在凌云杳离开云京城前往青霄门的后一年。 揽月水榭隔着几个别院都能听到丝竹管弦之声,高台之上舞姬抱着胡琴旋转,顿布,提起裙摆施施然退下了。 案几上摆着珍馐佳酿,陆黎落座时便有姬妾端着酒壶欲添上一盏,被凌云杳打法走了。 “他不喜欢喝这个,我来。” 凌云杳给陆黎换上葡萄酿,听得一阵喧闹。 贾义正揽着舞姬的腰,下巴又往上扬起几分,可惜下巴太长昂头便愈发教人觉得他尖嘴猴腮。 说起来云京城城主乃是一介凡人,之所以能在城主之位屹立不倒,一来是因为其义子凌云杳有仙缘,弱冠之年便达元婴之境,二来便是这些宾客。 云京城城主宾客,无论是妖是道,甚至会些奇门异术的凡人皆可为城主宾客。 来人便是后者,陆黎扫了一眼,是一个凡人,虽然有灵脉,不过灵脉斑杂并不是修仙的料子。 “贾义仙长,久仰大名。” “早有耳闻贾义仙长曾是青霄门弟子,但真是年少有为。” 青霄门是多少修士的向往之地,虽然贾义只说他是青霄门弟子,连他师从何人都没人知道,那也让许多修士羡慕不已。 躺胸露腹的胖和尚笑道:“这般说来,少城主与贾义仙长是同宗师兄弟了?” 贾义一抹头发,转向云京城城主语气间颇为得意:“那是自然,少城主修行之处若有不清楚的可来向我讨教。” “……少城主已是元婴中期了。” “哈……真是年少有为,后浪推前浪。” 贾义正逞面子,突然被胖和尚说破面子挂不住,尴尬地就最近的空位坐下。 这座位正挨着陆黎右侧,凌云杳不久前离开了吩咐小厨房做些吃食送去陆黎别院,于是凌云杳的位置暂时空出来。 城主眼皮一跳,正欲拉来贾义让他去别处,奈何贾义已经先一步坐上去了他抓了个空。 贾义掀起衣袍坐下,翘起手指言语间颇为得意:“不过我师从九离仙君,有些元婴期修士未必比得上……” 堂上人面色皆变。 九离仙君。 难怪敢同少城主抢座,原来是九离仙君的徒弟? 不过……便是有些行道的人都能看出此人灵根不佳不适合修仙,难道有什么奇门异术才得了仙君青眼? “师从九离仙君?” 方才贾义闻声一惊,往头顶上瞧去。 少年人大概是弱冠之年,不过眼神阴鸷贾义不自觉地打了个抖。 那个女人给他看过凌云杳的画像,他自然是知道此人便是凌云杳。 前几日他在城主府外见过此人,并不是这般有压迫感。 分明看容貌并不凶煞,甚至很清俊,气势上偏偏让人不由自主战栗,眼神像是茹血的野兽,贾义毫不怀疑,对方怒极,他就会交代在这云京城了。 早知道这样,那个女人给出的条件他可远远不能答应。 贾义以前的确去过青霄门,不过只是备选弟子,还是因为犯了戒律被青霄门除名,连试炼大会都没有机会参加,是以严格说来没有青霄门的弟子令牌,并不算是青霄门的弟子。 九离仙君其人,贾义其实并不曾见过的,不过九离仙君名声在外,就算不是修仙之人,对这位仙君也是有所耳闻的,更何况贾义曾经在青霄门待过一段时间,听门内弟子用推崇的语气说起九离仙君,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要他来说九离仙君其人,就是青霄门弟子平时吹捧九离仙居的话,都足够他在云京城以假乱真作九离仙君的徒弟。 他成日里借着以前青霄门挂名弟子的名号招摇骗撞,今日赴宴也只是想撑面子借借九离仙君的名声,没想到第一次走夜路就掉井里。 他不过是帮那个女人办件事,事成时候便可入青霄门,谁知道装逼碰巧被云京城少城主凌云杳撞破。 “青霄门弟子的弟子令可否拿出来看看?” 贾义声音发颤:“……忘了戴。” 凌云杳似笑非笑,俨然不打算轻易放过贾义:“传闻九离仙君去西海除妖,你这徒弟这么还有心思来云京城赴宴?” 招摇骗撞也就罢了,偏偏要顶着陆黎徒弟的名号。 “我……这……” “城主的宾客看来实在是鱼龙混杂。” 城主脸色一黑,一时间猜不明白凌云杳的想法。 贾义正想托辞,城主已吩咐侍卫将他押下去了。 好端端的宴会因为贾义搅合了气氛,甚至连祝酒的宾客,看城主的脸色也带几分嘲弄,最后宴席不欢而散。 城主是有几分忌惮凌云杳的,宴席上的宾客虽然名义上是云京城的宾客,实际上是城主府的宾客。 从宴席上宾客的态度就能看出,宾客其实是听令于城主一人的,凌云杳虽然是云京城少城主,但是拜入青霄门修行几载不归,云京城城人提起凌云杳更多的也只是“天赋异禀的修士”,而不是“云京城少城主”。 而城主广招宾客,恰巧也是在凌云杳拜入陆黎门下一年后开始的……或许跟早就开始了,只是在凌云杳远游修习后这事被摆上明面。 城主和凌云杳原本就不是父子,加之城主私下面对凌云杳那种面对上属的气氛,很难让人不怀疑城主拉拢宾客的用心。 凌云杳可是现在已知唯一可以用来刷白凤好感度的NPC,不管他和白凤什么关系,都不能出了什么岔子。 “云杳,城主府恐有贰心之人,千万小心。” 凌云杳闻声愣了片刻,旋即抿嘴微笑。 “叮——检测到男主黑化值下降20%,当前黑化值,10%。” 系统001: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快多哄几句! 陆黎这次倒是没想着是为了完成任务,只是觉着凌云杳看似是云京城少城主,不过城主对他颇有忌惮,云京城并不是他的后盾,甚至可能是刺伤他的利刃。 直到任务提示出来,陆黎才恍然方才做了多余的事。 凌云杳再如何同他亲密,也只是这方小世界的一个角色,待他完成任务脱离这个世界,便与凌云杳再无关系了。 想来他当时收凌云杳为徒,也只是看他养眼,后来凌云杳黏人,逐渐成为他在这个世界上关系较为亲密的人。 花灯会那时他就隐约察觉到与凌云杳的关系已经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 云京城地牢昏暗,灯光莹莹明灭,看守的侍卫正低头一点一点脑袋。 黑色衣袍卷起一阵寒风,吹得火光颤抖几下,潮湿斑驳的墙面上投映的影子也跟着扭曲出奇异的形状。 守卫头垂下来,一个重心不稳栽倒在坚硬的青石地板上,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黑暗中守卫咕哝着凤大将火把都吹熄了,一面揉搓被撞得发疼的额头,一面摸索者找火折子。 火光重新燃起,照得幽深的地牢影子拉长。 地牢尽头传来老旧厚实的铁门与地面摩擦,教人牙酸的身影。 “谁啊?谁在那里?” 除了回音没有别的声音。 守卫心惊肉跳,举着火把哆哆嗦嗦往地牢尽头走。 关押在那里的可是今天城主宴会宾客时混进的骗子,城主下令要看好严肃处理。 火光照在地牢深处的隔间,原本锁上沉重锁链的牢门被打开了及其缓慢地晃悠,上边蒲草破碗都如刚来时一般放着,但是本来该呆在蒲草上的犯人不见踪迹。 ☆、我的徒弟是大佬(十一) “离魂蛊可安置好了?”黑色幕篱的女人微昂下巴,一条通体漆黑的小蛇缠绕于柔荑,吐着鲜红的信子。 是一条沙地玄蛇的幼蛇。 龙怼天半跪于座下,“回禀长老,我已将子蛊放出,绝无差池。” 女人哼笑道:“……那日与西海海妖缠斗,你确信凌云杳已经尸存无骨?” “这……这是自然,我亲眼所见凌云杳与陆黎被巨岩掩埋,陆黎都已殒身深海,凌云杳定然不可能逃出。” 女人戴着艳红指套的手划过龙怼天胸口:“那你可知子母蛊若是中子蛊之人身死,母蛊会有感应?” “他还活得好好的呢……就在云京城。” 尖利的指套刺破龙怼天胸口的皮肉,上边不知道是淬了什么毒,伤口边缘迅速泛黑,他大气也不敢出,等着女人接下来的命令。 “且先留你一命,将功补过,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她座下玄蛇兴奋狂舞,谁能想到在这幽暗密室上方百米处,便是风和日丽的人间仙境玉箫门呢。 “我明白了,定不负长老嘱托。” “云京城有本尊眼线贾义,届时你与他接应,子母蛊的方子稍后会有人交给你。” . 贾义被当作骗子关进地牢又无故失踪的事很快就在云京城传开了。 城主震怒,下令全城戒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定是要将贾义揪出来。 云京城地处南疆与仙都的大道上,往来行人不在少数,城主这一声令下,远游的行人都叫苦不迭。 直到两个穿着奇怪的人来到城门外,通报城主后,竟不似其他人被拒之城外,反倒是城主亲自出城恭敬迎接。 入夜的云京城静谧平和,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 不过这份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黑衣人跪下禀告:“城主,凌云杳不在少城主别院内。” 难道是提前得了消息逃走了? 城主转身看向戴着黑色兜帽的男人,他身后一个穿着奇异的异域女子领着几只巨大的玄蛇,被侍卫所举火把的火光一照焦躁地吐信子。 此人是今日一早找上们来的,自称是青霄门九离仙君的大弟子——这个人确实有青霄门的弟子令牌。 原本城主不信,直到这自称九离仙君的大弟子单手提起五花大绑的贾义。 况且此人还说是来清理门户,九离仙君身陨西深海,他作为大弟子,定然是不会放过凌云杳这个逆党。 云京城城主虽然是名义上的城主,不过在城主自己看来,凌云杳随时可以收回他的城主之位——他见过凌云杳没有伪装的时候,真真是一个邪神。 当时云京城风雨飘摇,敌军迫近城主已是无力回天,凌云杳仅凭一人之力便退百万之军。 凌云杳的确是云京城的救世主,不过也是云京城的定时炸.弹,他能救下云京城数十万人性命,也能在弹指之间毁了云京城。 况且还有关于白凤不祥的传闻,此人久留云京城,或者说一日与云京城有光,城主都不得安宁。 他暗地里拉拢奇门异士,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制服凌云杳,不过十余载下来,城主自己都怀疑,凌云杳是不是根本没有弱点。 直到这个自称青霄门凌霄峰首徒的男人找上门来要与他合作。 他说凌云杳身上已是被下了子母蛊,便是大罗神仙,子蛊□□控时也奈何不得。 龙怼天脚边跪着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畏畏缩缩蜷成一团大气也不敢出。 要不是男人身上的衣服,城主铁定认不出这是会宴宾客时候进门招摇骗撞的假修士。 “你说的那子母蛊,当真对凌云杳有用?他可是至少大乘境……” “别说大乘期,便是渡劫期,中了子母蛊也得乖乖束手就擒,与凡人无异。”龙怼天踢一脚贾义,这青霄门假弟子如同被扒了脊柱的鱼膝盖上没了力气往地上躺倒。 中了子母蛊,若是两人皆中子蛊,靠近一段距离便会感应道对方所在,贾义哆嗦几下,头摇得如破浪鼓:“他不在这里……北面有微弱的感应,凌云杳应当是在北面。” 北面客房,那不是琅竹苑吗? “子蛊感应强烈,凌云杳必然就在这附近。”贾义眯起倒三角眼睛,原本以为混进城主府宾客失败他会被长老碎尸万段,没想到还有机会将功补过。 只要找到凌云杳,待他被拿下自己就是青霄门名正言顺的内门弟子了。 “他来了。” 琅竹苑里秋儿姑娘凝神屏吸,不安地在半空飘荡,“往这边来了。” 陆黎经秋儿姑娘一说,睁开困倦的眸子。 来的可不止一个人,是一队人。 门被猛然踹开,随后一道慌乱中带着谄媚的声音响起:“就在这里。” 与此同时来不及回到拘魂铃躲在假山后观望的秋儿姑娘见了来人满眼讶然:“许郎。” 贾义闻声望去,假山后飘出半个透明的脑袋,正是他上月诓骗了又被抛弃在黑心客栈的女人,记不清什么名字了,不过到底是做了亏心事对她的脸印象深刻。 贾义便是许庆。 他被逐出青霄门后没少借着修士的身份招摇骗撞,改名换姓骗的姑娘不在少数,但撞见冤魂还直呼其名可是头一次。 贾义白眼一翻,竟是直接昏死过去。 不过既然已经找到凌云杳,这个子蛊的寄生体就可以废弃了。 龙怼天并不理会吓晕过去的贾义,挥剑指向凌云杳:“凌云杳欺师灭祖离经叛道,龙某遵凌霄峰峰主之见,特来将此逆党,就地正法。” 他手中剑有灵一般飞向凌云杳。 剑刃离凌云杳只有几厘,金光自凌云杳身后升起。 “啪嚓——” 剑身出现细小的裂纹,而后像滴在干涸已久龟裂的黄土上一般迅速散开。 龙怼天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那日他亲眼所见陆黎被掩埋在乱石之下,传闻也说九离仙居已死,为何陆黎居然好端端站着? 子蛊能感应到,凌云杳还活着或许是意外,不过没想到陆黎居然也没事。 若是能早些知道,他何至于接受了玉箫门长老的邀请被控制, 陆黎两指捏住剑锋,上边散开蛛网一般的裂纹,一呼一吸间散落满地。 “他还轮不到你来教训,龙怼天。” 原本以为龙怼天只是自大了些,海妖地宫他一把拉过凌云杳挡刀那时陆黎才发觉这个徒弟不止是自大而已。 凌云杳拉住陆黎衣袂那叫一个委屈可怜。 虽然都是装的,至少化神期修士才能维持容貌不老,凌云杳最少是化神期,放眼整个云京城甚至修真界能与他相对抗的都没有几个。 这还委屈上了。 陆黎瞥一眼任务进度,决定继续配合凌云杳表演,左右都是为了任务进度,谁还不是老戏精了? 方才凌云杳一直将陆黎挡在身后,直到陆黎出现化解了龙怼天的招数,龙怼天这才看清。 他讶然间喊了师尊,城主脸色微变。 先前龙怼天便说他是九离仙君大弟子,这厢又对着凌云杳同行回来的公子喊师尊。 难道这位公子便是九离仙君? 能轻易接下结丹期巅峰修士的全力一击,九离仙君确实有那实力。 不过传闻九离仙君不是因为去西海除妖陨命了么?难道传闻有误? “门内长老借天机镜算出凌云杳便是邪神白凤,如此师尊仍要包庇他吗?” 邪神白凤。 陆黎余光看见凌云杳一脸坦然,简直比柔弱小白花还要无辜。 但是凌云杳没有反驳。 那日海妖地宫出事,就算是大乘期修士也有些难以招架,偏偏他被乱石淹没后还能毫发无伤。 除了这个世界已知的最强修士白凤,要想出第二个能做到这境界的人……没有。 难怪他看凌云杳会联想到白凤,原来不是白凤儿子是白凤本人。 陆黎:小一,我被演了。 系统001:常在人前演,哪有不被演。 “白凤之事,陆某会严查,给诸位一个交代。” 这架势,陆黎是打算将凌云杳包庇到底了。 一面是九离仙君,一面是青霄门九峰弟子,城主急出满头大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龙怼天身后的女人举起一只铃铛,镀金的铃铛在火光中映照出光怪陆离的景象。 “这个人已经没用了,玄蛇,将他解决掉。” 龙怼天身后的女人抚过玄蛇的头部,玄蛇缠绕一圈,张开血盆大口对着贾义闭合。 玄蛇身体一伸一缩,人形的凸起很快从喉部转移到腹部,它竖着竖瞳三角眼冷冷盯着城主,他被吓得后退几步。 似乎将不该放进云京城的东西引进来了。 女人手臂缠上龙怼天的脖子,吐气如兰:“仙长请尽快定夺,莫要耽误了时间惹长老不快。” 已经走到这地步了,他很难回头,龙怼天想,若是没有九离仙君插足,中了子母蛊的凌云杳倒是很容易解决,不过加上大乘期的陆黎,事态就很不妙了。 女人已经将他回凌霄峰的后路堵死。 铃铛摇响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明显。 是召唤子蛊的铃铛。 陆黎猝然脱力,失重袭上,甚至连最基本的法术都无法使出。 ☆、我的徒弟是大佬(十二) 不知名的小调伴随着鸟鸣由远及近,窗外是望不到尽头的连绵远山。 陆黎半垂着眼睑,他眼皮很薄,睫毛卷且翘,像是一尊做工精细的雕塑。 子母蛊被催发后修为溃散,原本名誉四海的九离仙君再也不是抬手吞天灭日的大乘期仙君。 “师尊。”凌云杳白发披散,脸色少见的疲倦。 方才在门外心底默念了许多开场,这厢见了陆黎却不知如何开口了。 明明已经暴露了白凤的身份,凌云杳还是小心翼翼地唤陆黎师尊。 这是他目前与陆黎唯一的联系了,如果陆黎不认,那他与陆黎唯一的关系都断开。 凤凰一族对于白凤会来带不幸的传说他本是不相信的,直到陆黎中了子母蛊,他便有些动摇了。陆黎是狐族天生九尾的祥瑞之兆,若不是因为他被卷入南疆的风波,他那还是凌霄峰上高不可攀的九离仙君,何至于散失百年修为。 “先坐下说罢。” 凌云杳方才一直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至少陆黎还愿意同他说话。 “师尊,子母蛊……” 子母蛊一事陆黎早有耳闻,本来剧情走向便是凌云杳中了子母蛊然后自己祭献出八条尾巴将凌云杳复活了来,不过不知为何中子母蛊的不是凌云杳,却是自己。 中子母蛊子蛊发作后修为尽失这事儿陆黎其实不甚在意,甚至在醒来后发现任务进度条居然直飙99%。 看来这波代替白凤中蛊无意中帮他跳过很多剧情了。 如今事态发展与研究所发来的资料有出入,不过既然任务进度已经差不多了,那他应当可以跳过祭献这个环节了。 关于祭献的描述,陆黎只看着就觉得疼,既然能跳过这个步骤完成任务,何乐不为? 陆黎眼底不见丝毫修为受损的不甘,甚至还有几分欣慰道:“你没中子母蛊便好,白凤。” 白凤。 这是凌云杳第一次听见陆黎直接称呼他白凤。 数年前在凤凰一族的地界,在妖怪黑市,甚至云京城,他听到许多人称他为白凤,语气或惧怕或厌恶,都不过是对一个名号的称呼而已,并不足以放在心上。 但陆黎不同,他语气平淡,并没有恐惧厌恶或者什么旁的情绪在里面,但就是这样的平淡让凌云杳心头一紧。 白凤与九离仙君,一个人人惧怕的邪神一个九霄之上的仙君,听起来便是如同两个世界不会交集的人。 现在陆黎与他唯一有交集的便是云杳这个字。 “师尊……” 陆黎去看时,凌云杳眼眶微微发红,像是被舍弃的小动物一般委屈,“师尊可以还唤我云杳吗?” 陆黎慌了神,只是一个称呼,不至于这样委屈巴巴的吧?凌云杳虽然没少缠着他撒娇卖可怜,不过这般直接半是委屈半是愧疚难言倒是头一次见,陆黎毫不怀疑要是不应下来这孩子都得掉金豆子了。 ……不对,白凤分明年纪比他还大些。 胡思乱想间陆黎伸手摸摸凌云杳头顶发旋儿:“好了,云杳。” 怎么还怎么委屈巴巴的样子?陆黎陆思来想去,也只想到子母蛊的事,难道凌云杳是因为子母蛊才这般愧疚的? 他顺顺凌云杳有些凌乱的白发,“子母蛊的事不怪你。” 凌云杳闻言眼眶更红了。 系统001:一看你就不适合演这种感情戏,我这里有最新的参考资料,《同性的快乐》《男神仙双修一百零八式》《徒弟太爱我了怎么办》 陆黎:谢谢,不用,再见。 系统001:别这么快拒绝啊,我这还有《哲学的真谛》《关于徒弟太爱我这件事》,人嘛活到老学到老…… [抱歉,发言被屏蔽] 系统001:又来? [抱歉,发言被屏蔽] 系统001:我恨你是块木头! . 南疆多瘴气,传闻误入此地之人九死一生,故而少有异乡人来此。 鲜少有外人得知南疆腹地有桃源,南疆众部分布于桃源各处,难得见外人往来,陆黎于凌云杳占了一副好皮囊的优势,得了南疆众人信任在此地小住下来。 算起来离云京城剧变后,秋儿姑娘了解心愿入轮回,龙怼天被废了修为已是几个月了,虽然不知道龙怼天是何人指使,陆黎倒不是很在意。 直到任务进度几月来仍旧在99%稳定不动如冬眠乌龟。 系统001:真的不看攻略吗?小一去系统交流论坛收藏了好多攻略帖QAQ 它之前因为推销攻略话太多被陆黎反手屏蔽现在才放出来,安静两天后又故态复萌。 这次是的确是感情向攻略,陆黎快速浏览一遍,几乎有一半都被屏蔽。 陆黎:你这是捅了屏蔽词窝吗?这攻略通篇大半的口口,搁这儿完形填空呢。 系统001:嘤嘤嘤,其他系统都推荐这个攻略是最佳攻略。 光屏上跳出一个硕大的猫猫落泪表情包。 看来系统是什么时候升级了,不只是颜文字,表情包都能发。 研究所的交流部似乎总爱在这些奇奇怪怪的方面用心。 “小郎君,今晚篝火节要不要去?” 说话的是一个南疆人打扮的小姑娘,本体是个云雀,格外的活泼好客:“大家都要去呢,江叔的酒也酿好了请你们去喝。” 小云雀有些忌惮白凤的,凤凰一脉对其他妖族有天生的压制,是以小云雀对不怕凌云杳的陆黎有几分推崇。 那可是百鸟来朝的神鸟,居然对陆黎乖巧得像雏鸟一般,再说这位看不出本体的公子性格也温和,似乎从来不会生气。 陆黎笑起来,如白玉雕作的人活起来一般:“好啊。” 小云雀张嘴正要说什么,眼睛瞟到陆黎身后,欲言又止,蹦蹦跳跳地跑开了,陆黎陆回头,果然看见凌云杳自窗户后探头看他。 陆黎拉开竹门进去,这房间是凌云杳刚布置好的,壁橱挂着些铃铛盆栽之类的小玩物。 壁橱最中间是几片被施了法力封存的树叶,几片边缘泛红,红绿间色彩过渡意外地自然,脉络清晰。 美则美矣,不过太过普通,这样的树叶在整个大陆都随处可见,放在一堆精致的饰物中间便格外显眼。 凌云杳循着陆黎的眼神便看到那几片相思门的树叶,耳朵腾起一片绯色。 暮色渐沉,南疆的天很高,月亮已经出来了,挂在如新染的蓝布般的苍穹之上,然而远山与天幕的交界处夕阳的艳色还未褪去,与明月遥遥相对。 南疆众人在篝火外或坐或站,哼着不知名的调子,与鸟儿归巢的声音交织,热闹但并不嘈杂,酒气蔓延开,带着些浆果的香气,喝多的狼妖已经现出原形对着月亮嘶吼。 陆黎端着杯盏,虽然喝得斯文优雅,不过速度却不慢,很快半杯酒下肚,喉头有些发热。 系统001:攻略里没写要喝这么多酒。 陆黎:……解酒壮胆。 毕竟之后要做的事还不曾尝试过。 喝点小酒,借着微醺的气氛把对方拉近,然后附在对方耳畔轻唤他的名字。 陆黎抬眼,凌云杳正端坐在他对面,隔着一张石桌,伸手就能碰到对方。 如果拉住凌云杳衣领,就能把他提过来继续操作。 陆黎这样想着,也确实这样做了,他衣袂很宽大,一番动作下来,石桌上杯盘狼藉。 凌云杳猝然被提衣领,愣了片刻,不明就里被带到陆黎这方。 雪松的气息笼罩了他,温热的呼吸吹得凌云杳耳朵火烧一般红得有些透明了。 特别是压低了声音带着饮酒后的嘶哑,喊他“云杳”的时候,凌云杳一时间恍然,以为是在梦里。 自从陆黎直到他是白凤后,鲜少与他这样有近距离的接触。 他喜欢陆黎,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九离仙君谁人不喜欢。 不过又与旁人的喜欢不一样,他心悦九离仙君,心悦陆黎。 他只是被族人称作不详之鸟的白凤,被打入埃土,见斯人如皓月长明,明知不可及,偏生不愿醒。 当年从妖怪黑市出逃遇见陆黎,应当是第一次见面,他却恍惚感觉与陆黎很早之前就见过,记忆力朦胧的人影与陆黎交叠重合。 陆黎只吐出“云杳”二字,当即呆愣了一下,攻略里唤了对方名字后说的话被屏蔽了,他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是好,方才饮酒的后劲上来脑袋有些转不过来,于是将一直记挂着的事儿脱口而出。 “你争点气把进度走满我好下班了。” 这话因为醉酒的缘故,其实是有些含糊不清的,不过凌云杳敏锐地捕捉到几个字。 “进度”,“下班”。 好像以前也听某人说过。 陆黎这状态显然是不能再喝下去了,凌云杳将他手臂扶在自己肩上,起身离开。 竹制的房门被来开又被关上,竹帘被拉上将月华隔在帘外,不过兰花和藤萝的香气并没有被隔绝。 烛光摇曳将两人影子拉长,香炉燃起袅娜雾气,珠帘半卷。 攻略到这里便是大篇幅的屏蔽,内容基本靠猜。 系统001:小一是不是要避讳一下,人家还是未成年系统呢。 ☆、我的徒弟是大佬(十三) 系统001做好屏蔽的准备了。 凌云杳靠得很近,这个距离能清楚看到对方眼里自己的倒影,两人气息交织,他双唇离陆黎不过一厘。 陆黎的手攀上凌云杳脸颊,就在凌云杳愣神之际,被陆黎不偏不倚打了一拳。 然后他松开手,凌云杳擦过他侧脸,又被他推开。 没有反应。 任务进度没有反应。 系统001:你在做什么啊! 陆黎:动作片常用剧情不是这样开场吗……太暴力了我下不去手。 系统001缓缓打出个问号。 虽然研究所的屏蔽内容一直奇奇怪怪的,也有不少屏蔽内容是有关血腥暴力的,不过攻略里的屏蔽篇幅很显然不是这类屏蔽吧。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①,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②。 被屏蔽的是什么它系统001都明白了,偏偏陆黎还很自然。 陆黎:他先动手了,我配合表演。 系统001:不是……大哥这不是动作片剧情! 虽然白凤身份暴露后,凌云杳一直称呼陆黎师尊,不过陆黎倒是不再偶尔陶侃地喊他小徒弟了,所谓师徒关系两人都心知肚明,是逢场作戏而已。 “云杳,你先出去。” 凌云杳自陆黎推开他后身体有些僵硬,见陆黎以手抵额似在惊愕中没缓过神来的架势,一时间心里如打翻的墨汁晕得到处都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先出去。” 凌云杳虚掩了竹门,背倚门外,房间内安静得出奇。 幸而没有将那句话说出去,若是说与陆黎的话,恐怕是连表面的师徒关系都无法维持下去了罢? . 南疆的天气湿热,大片的芭蕉叶将天空遮得密不透风,连带着空气里也是让人烦闷的气味。 陆黎闭眼假寐,浏览系统发来的资料。 他往常执行任务皆是恪尽职守作为一个工具人,就算偶尔对NPC施以援手,也不过是像在路边遇上一个迷茫的行人顺手帮一把罢了并不太放在心上。 他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凌云杳对他的感情显然已经超出可控制范围内,已然有些危险了。 秩序维护者完成任务后走完角色剩下的生命线就算下班,不过这个世界NPC与秩序维护者已产生的羁绊还在。 最初收凌云杳为徒,很大原因是因为他长得好看,现在虽然算不上知己,也是朋友了。 有些奇妙,他往来无数个小世界位面,第一次对NPC产生这种情感。 不过等任务完成一切回归正轨,他就得回研究所继续赶往下一个位面。 系统001:别犹豫了赶紧上。 那天他推开凌云杳后,凌云杳于他之间便像是隔开一道看不见的透明屏障,这般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九离仙君剩下的时日不多,若是没有在这世界角色抹除前满额完成任务,之前的任务都是白搭。 陆黎敲响了凌云杳房门,没人来应。 他等了一会,盯着脚边的小石子儿出神,虫鸣这时候格外地喧闹,往来街市上响个不停的喇叭似的教人心底说不出的烦躁。 “小郎君,南疆大祭司有请。” . “白凤大人可想清楚了?子蛊转移一旦开始,便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凌云杳握住陆黎的手,后者在天玄晶上睡得很沉,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自然是想好了,可以开始了。” 南疆大祭司睁大了眼睛:“白凤大人不用天玄晶吗?移蛊可比下蛊难受得多,受蛊者承受的痛苦较之传蛊者要强上百十倍。” 能化解疼痛温养灵体的天玄晶世间仅此一块,南疆大祭司本以为凌云杳是给自己准备的,没想到是给那只狐仙用。 就算是凤凰一脉的神鸟,也很难捱。 子母蛊转移堪比抽经扒骨的痛可不是闹着玩的,正是如此这个方子一直没有成功实现过。 “这……白凤大人不再考虑一下吗?” “开始罢。” “可是……” “不必多言,开始罢。” 南疆大祭司长叹一开口气,“这般何苦,你又何苦这般。” 天玄晶上那位仙君来南疆也有几月有余,若是不说,倒是根本想不到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九离仙君。 不过九离仙君似乎对子母蛊的事并不甚在意,倒是白凤一直在四处查阅解子母蛊的方子。 凌云杳本是想寻得万全之法再替陆黎解蛊,不过背后操纵子母蛊之人已然没了耐心,虽然表面上陆黎除修为受损与之前无异,不过内里已被子母蛊侵蚀再不除蛊便是无力回天。 南疆大祭司站在古怪的阵法中间,口里念叨着晦涩难懂的咒语。 与此同时,玉箫门密道内古怪的坛子内,发出焦躁不安的碰撞声。 流霞长老勾起艳红的嘴角,“在……南疆啊。” 虽然折了龙怼天和几位心腹,不过她也得得到了确信的情报,中子母蛊之人是陆黎不是白凤。 南疆大祭司也是头一次尝试子母蛊转移,这等疯狂的事他也之见凌云杳敢做。 凌云杳扎破食指,殷红的血珠顺着指尖滴下。 子母蛊无解,但是可以转移。 不过要想转移子母蛊,需得找到比中蛊之人修为更高的修士,将子蛊引到后者身上,况且子蛊转移本就凶险,其中苦痛不必多言。 九离仙君虽然是名义上的修仙界修为最高的修士,不过还有一人在九离仙君之上。 那便是凌云杳自己。 南疆大祭司瞧一眼凌云杳,他后背已然被汗浸湿,没想到居然能撑到现在。 中间的香薰只剩下最后一小截,南京大祭司吐出的呼吸都逐渐放轻,只差最后一步,成败在此一举。 门外猝然响起一道惊慌的声音。 “我找大祭司。” “祭司大人有要事,你有什么事稍后再说。” “是大事——大事,流霞回来了。” “……谁?” 还差最后两柱香时间了,南疆大祭司的聚精会神全然被外面的喧闹打乱了。 流霞回来了?偏偏是这个时候? 流霞原本是南疆圣女人选,南疆已逝的老祭祀生前策反流霞加入了凤凰一脉与白凤的纷争之中,南疆众部落遂与流霞划清界线。 南疆众部只图安稳,并不想插足白凤与凤凰一脉的纠纷,后来凤凰一脉果然不敌白凤,两者谈和后井水不犯河水。 偏生流霞还对老祭祀的预言深信不疑,原本她消失数年南疆人都逐渐将她淡忘,现下突然出现,实在让人往不好的方面想。 子母蛊便是流霞他们一族的蛊。 . 陆黎醒过来时有些微的刺痛,像是久睡后手臂被枕发麻的感觉,周遭空气近乎凝固的紧张气氛瞬间将人感染。 系统001:你醒啦?这个角色寿命快到了,你任务进度还在99%没动呢。 九离仙君不是生来九尾有九条命吗?这么这么快寿命就到了? 系统001:剧情需要,凌云杳想要将子蛊转移到他体内不过中途被人打断失败了,现在的情况是你昏睡了三年已经将八条命都耗光了,第九条命剩下时间也不多了。 陆黎瞬间清醒了,这堪比在他暑假悠悠闲闲正吃西瓜吹空调呢,一个人凑他耳边说“现在立刻马上上交作业”。 系统001传输给他一堆名字老长的参考资料,催促他抓紧时间。 《如何优雅地留下遗言》 《优秀秩序维护者遗言集锦》 《Three Thousand Patterns of the Last Words——Death Love》 陆黎:……最后一本不对劲。 他想起学生时代被外文支配的恐惧。 系统001:时间不多了我筛选了使用频率最高的几句,快念。 陆黎被这些台词看得头皮发麻。 [警告!秩序维护者陆黎—世界编号1000001000,人物存在时间两分钟零五秒,任务进度99%,若任务进度超时未满,视为任务失败] 有人头发垂下委在他脸上,有些痒,陆黎试图转动眼睛看清是什么情况,然而整个人就像是被放进胶水里浸透一般,抬个眼皮都很费劲。 “师尊。” 凌云杳如往常一样坐在陆黎床前,天玄晶上的人如一尊雕塑,精致又没有活人的气息。 那日转移子蛊失败后陆黎就一直维持这个状态,南疆大祭司说陆黎几乎没有可能醒来了,凌云杳还是将他带回四处搜寻方法。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也得试试。 凌云杳以往是不行什么“万一”的,以往是没有什么让他相信有“万一”,直到陆黎出现。 ……现在他不就醒来了吗? 陆黎的眉毛卷且翘,眼皮又生得很薄,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如一幅活过来的画卷。 他低低唤了声“云杳”,兴许是因为许久不曾开口于是声音低沉而喑哑。 只这两字,凌云杳三年来空落落的心生出幼芽,嫩叶舒展,他握住陆黎冰冷的手:“我在。” “师尊,我在。” “……叫我陆黎罢,云杳。” 如果不是手上真实的触感,凌云杳几乎要怀疑这是一个梦境,像他经常梦见的那般。 他喉结滚动,陆黎终于醒来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大,狂喜之后不知如何言语。 在心里一遍遍描摹眉眼的人继续道:“这时节也不知道相思门的桃花有没有开……” “想同云杳一起去看看。” 陆黎还在自顾自地说,不过发声愈来愈艰难了。 凌云杳猛然察觉到不对,陆黎这状态,分明是回光返照。 他脊背陡然窜起一股寒意,握紧了陆黎的手:“好,你先……” 下一秒陆黎另一只手失去力气无力地垂下。 与此同时,陆黎脑海里跳出一道冰冷机械的声音。 [秩序维护者陆黎—世界编号1000001000,人物存在时间零三秒,任务进度100%,任务完成,准备脱离此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①出自欧阳修《生查子.元夕》 ②出自李商隐《无题》 ☆、我的徒弟是大佬(十四) 惨白的灯光打在偌大的工作.室里,仪器整整齐齐摆放着,规矩得有些不近人情。 轮流值班的员工可能正在交替班的间隙,工作室里除了仪器显示屏上均匀跳动起伏的线条,其他的一切都近乎静止。 像是一幅中规中矩的照片,人在其中连呼吸都不自觉放缓应和某个频率。 陆黎撑起身子,一端连在他后脑,一端连在显示器上的传输线随之一动,显示器上蓝蓝绿绿的线条陡然增高,原本稳定的循环被打乱。 除了旁边没有值班人员,这一切和他往常无数次经历过任务位面后回到工作.室的时候一般无二。 寻常得有些乏味。 光滑的墙壁上映照出陆黎的影子。 他身伸手像是往常一样准备将传输线拔掉,不过手指接触到冰冷的传输线后又陡然犹豫了,几秒后LL的手垂下,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 他想要回世界1000001000。 去看看凌云杳。 这个念头来得突然,甚至谈得上荒谬,按研究所的规定,在秩序维护者完成任务被剥离世界后,是不能回到任务世界去的,况且在该位面秩序维护者已被抹除,也没有适合的“容器”可以承载意识。 系统001:你疯了? 陆黎:差不多吧。 如果要回去,那也得找到一个意识承载体,所幸世界1000001000是一个修真位面相比其他世界要找到意识承载体要简单些。 不过九离仙君是原本就为秩序维护者而生成的,而位面其他的“容器”可不是,极大可能回发生排斥造成意识紊乱。 他循规蹈矩这么多年,这种叛逆的想法如蛰伏在草丛的猛兽猝然腾起,将他多年的保守扑得粉碎。 系统001:频繁往来各个位面很容易造成本我迷失,你自己就是秩序维护者这个基本常识不用我给你说了吧? 本我意识便是各人自己的意识思想,借助仪器人能完成意识上传,根据各人的精神力强弱,对应每个人的精神力强弱。 不过就算是陆黎精神力强,刚在一个位面经历了生死后再返回去,还是很危险的事。 这般下去秩序维护者极容易迷失在位面里沦为NPC。 陆黎:小一,帮个忙吧。 系统001:我明明是…… 诶,不对,陆黎居然主动称呼它小一了?被主动称为南波弯的感觉果然妙极。 但是擅自回位面这等事简直闻所未闻,陆黎这人要说规矩倒也规矩,数年来循规蹈矩一直都是研究所的最佳秩序维护者,不过疯起来也是真的疯。 别说是这样做,其他的秩序维护者连这种想法都不会冒出来好吗? 系统001:……行,就这一次,别说出去,等会交接班的人回来时,我会提醒你。 仪器显示屏上的线条恢复了一起一伏的周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 凌霄峰如今应当是在初夏,低矮的灌木叶子凌乱枝叶曲折,似乎是刚经历了一番风雨,鸟雀于灌木中探头探脑,忽而发出一声清脆的啼叫,扑棱着翅膀倏忽不见,小灌木的枝桠因为鸟雀的动作来回晃动,簌簌落下水滴。 看来是荒废许久,无人打理的样子,凌霄峰的主殿里有白鹿休憩踱步。 陆黎其实是有些赌的成分,不过意外的好运,正巧遇上一只刚开灵识不久的鲤鱼。 白鹿踱至水湾低头饮水,突然抖动耳朵,抬头警惕地张望。 一队着灰袍的修士攀着悬梯上来了,最后一个爬上来的修士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累死了,我先歇会儿。” “动作麻利点儿,”一个修士拎起坐在地上的那个,“快些起来干活了。” 坐地上的修士是个脸颊如同塞了俩包子的小胖墩,他极不情愿地取了扫帚将院子里的落叶扫在一处,嘴里发出不耐烦的念叨。 “你说九离仙君生前也是一个喜静之人,我们这般大张旗鼓的,九离仙君要是还在,定然不会喜欢。” “你懂什么,别偷懒,扫干净些。” 陆黎躲在一片荷叶下面,头一次看见别人给自己扫墓,实在是有些怪异。 虽然之只是他在这个世界寄存意识的“容器”罢了。 也不知道凌云杳现在如何了。 他又想起九离仙君的躯壳濒死前躺在凌云杳怀里,念叨系统那儿现学的催泪遗言,凌云杳抓他的手很用力,如果那时凌云杳捏的不是外袍而是他的手,陆黎毫不怀疑会被悲恸失控的凌云杳捏骨折。 不得不说凌云杳之前一直都演得很好,陆黎当真以为他是一个乖顺天真的小徒弟。 白凤这个身份陆黎并不介意,很大程度是因为他只是暂时来到这个位面,任务完成后便事了拂衣去。 但是这个位面的其他人不同,白凤不祥的传闻鲜少有人不在意。 凌云杳之前被驱逐出凤凰一族的九重天地界便是因为这白凤不祥的传说。 陆黎正胡思乱想间,一个石头砸进水塘,搅乱了平静的水面。 他尚降在鲤鱼身上,还是一只灵智未全开不能化形的鲤鱼,只能窝在一湾水潭里听那些上山的修士东一句西一句地谈天。 “你们还没有扫完吗?” 清丽的女声响起,陆黎往后游一些,看见来人是端着食盒的两个女修士。 小胖墩修士两眼放光,“姐,带了什么好吃的吗我快饿死了。” “你们的吃食在她哪儿,我去摆贡品了。” 两个姑娘送了吃食后并不着急走,坐在水潭旁石阶上,白鹤站在对面梳理羽毛。 个子娇小的姑娘见没人注意到她们,压低声音小声道:“九离仙君不是葬身深海吗?为何要在凌霄峰立冢?” “青霄门的九离仙君并非身陨西海,数年后南疆人流出传闻,在南疆之巅有白凤夜月哀啼,余音缭绕,听者断肠,无不泣下沾襟。” 听书的个子娇小的姑娘眨巴眼睛,“白凤为什么要夜月哀啼啊?” 捧着书的姑娘合上书卷,伸手拨弄碧塘菡萏:“白凤倾慕九离仙君,听闻凤凰一族又最是钟情,九离仙君葬在南疆,白凤……应当是在呼唤他失去的爱人罢。” 菡萏被水一拨弄,便往旁边歪去,荷叶上水珠四散滚落,河池中央的鲤鱼便一甩尾巴往水底潜去。 “姐姐再同我说一说九离仙君同白凤的事。” 系统001:检测到有异己生命特征。 池底的鲤鱼呆滞了片刻,几息之后又一甩尾巴跃出水面。 溅起的水滴惹起数点涟漪,颤颤巍巍地散开。 鲤鱼记忆力并不长久,陆黎倒是不怕之后研究所查起来露出破绽。 不过被抓现行又是另一回事了。 陆黎睁眼,被惨白的灯光刺得眼花。 中途骤然自己脱离位面,脑子有些发懵,陆黎并未起身,他听见轮班的值班人员皮鞋踩在光滑地板上的声音,然后连接线被拔下。 “抱歉,陆黎先生,今天的交接上出了点小问题,不过已经处理好了。” 陆黎心里骤然一惊,像是□□逃课被班主任抓到现行的学生,不过脸上仍旧是面不改色,“嗯,辛苦了。” 幸好仪器连接已经拔掉了,不然检测秩序维护者生命体征的心电感应器上肯定会陡然窜起一座小山峰,而后警铃大作引来一群值班人员。 “不幸苦,要说辛苦,还是你们维护者辛苦,”前来换班的值班人员将连接线一根一根整理好。 这位值班人员和之前的很不同,之前的值班人员都如机器人一样确认秩序维护者没事以后便机械地检查仪器。 值班人员只在秩序维护者刚脱离位面情绪有大幅度波动时负责出言安抚一番,陆黎算得上是研究所身经百战的秩序维护者,这种情况印象里还没有发生过。 他有一搭没一搭和值班人员聊天,这张罩在口罩下只露出眼睛眉毛的脸在他看来很熟悉。 陆黎确信他在研究所里没见过这人,看他左胸上别着的工牌号很大,应当是刚入职不久的,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任远。 这名字……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像是察觉到陆黎在看他,那人视线转过来对上陆黎。 “如果你觉得疲倦,可以先躺着休息一下。” “不必了,谢谢,”陆黎站起来,发觉这个直言人员比他高半个头,“回见。” 比起躺在研究所惨白惨白的仪器上,他更想躺在家里的海绵宝宝靠背的沙发上。 陆黎站近些看越发觉得眼熟了,特别是对方剑眉下方一颗黑痣,像是不小心用水笔戳上去的一点,很小,但存在感倒是挺强的。 他搜肠刮肚在他人少得可怜的交际圈里挨个回想一遍,确实没有这个人。 可能是偶尔在哪里看到一个长相相似的公众人物罢了。 说是回见,其实是客套话,陆黎瞧了任远的工牌,K开头,不是他这边工作.室值班人员的编号开头,大概是被拉来充数的。 任远大半张脸罩在口罩下看不清表情,然而眉毛眼角微微弯起似乎是在笑,“回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可爱。 憨憨鸽发现怎么添加章前卷名了,预警下一个位面有很多很多不足_(:з√∠)_,会修改,暂时没有整理完成娱乐圈位面的思路先更新末世篇,鞠躬。 ☆、我爱你,我装的(一) 临近七月,宁市的温度愈发燥热,时针指向最下方的刻度,对面商业楼的玻璃反射的日光向落地窗偏移,人影投在墙壁上,形成一幅生动的工笔画。 陆黎抬手按住颈椎,舒展伏案的疲倦。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是助理。 “陆哥,阮小姐要见你。” 差点忘记这位才出院不久,之前的事儿都记不清了,助理尴尬一笑:“阮棠棠小姐要见你。” 阮棠棠? 是这个世界的女主吧? 陆黎站起身来,他现在的身份是某男团的前成员,是男团里最有潜力的新人,于是被经纪人看中,散团后单飞闯演艺圈。 这个躯壳的主人之前只擅长唱歌,公司分给他的资源偏偏是各种剧组,加之公司看重了这副皮囊的“价值”,有心让他参加些私人宴会,不过原主并不顺着公司的私心来,遂闹得不欢而散。 他是标准的黄静比例,加上身材偏少年的清瘦,长腿一迈端起茶杯,再踱至咖啡机前,像是徐徐推开的慢镜头。 “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白色衣裙的女孩便在门框边探出头来,声音与她的长相一样甜且软:“陆哥。” 陆黎点头,并不多言。 之前他做这个世界的男四,完全就是一个温柔男配,在演艺圈算是个二流,只是偶尔出场协助女主一次次化解配角使绊子。 不过那时女主已经是娱乐圈新晋流量小花,比起现在早了差不多两三年。 现在女主阮棠棠还是阮氏家大小姐,阮家还没有面临破产危机,她也还没遇到那个阮家破产后对她施以援手的娱乐公司总裁。 阮棠棠十分自然地往里走几步,坐上柔软的沙发,看来对这里很熟悉,“就知道陆哥是大忙人,我特地来接你去。” 接他去哪里? 陆黎一头雾水,他刚来到这个位面不过两天,这个躯壳有遗传性心脏病,送去医院的路上身亡,研究所检测后作为秩序维护者的意识承载体。 助理给阮棠棠递上一杯热茶小心翼翼道:“陆哥前天刚出院。” 阮棠棠接过被子捧着,发出一声“嗳”,眼神望向陆黎有些担忧。 “不是什么大事,老毛病了。” 经阮棠棠一提,陆黎这才想起今天有一个酒宴,去的都是些名门之子,也有些艺人受邀。 陆黎原本只是一个驻唱,原先乐队成员结婚的结婚,留学的留学,七零八落的于是解散了,陆黎被星探挖去进男团不温不火又过了一年半载。 与阮棠棠认识全然是因为巧合,这姑娘居然听说过他们之前那个不甚出名的小乐队,后来乐队解散陆黎进军娱乐圈阮棠棠还很有些可惜。 公司看陆黎皮囊生得好,便安排他去演戏。 于是这个躯壳以前的主人只会唱歌不会演戏,一直默默无闻,还被冠上“花瓶”的称呼。 但是陆黎不一样,往来无数个位面,扮演各种角色,演员这个“容器”对他来说就是找到“专业对口”的应届生。 . “阮小姐,这位是?” 阮棠棠将陆黎给小姐妹们介绍完,就被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黑西装男人叫住。 陆黎安静地坐在长椅一侧,他来酒宴主要是为了先找到主角。 这次系统倒是没出什么毛病,给的任务资料也很简明——“洗刷掉‘花瓶’的称呼”,“在角色被销毁先让位面主角说出‘我爱你’”。 这是什么任务 除了上一次任务,他以往接到的任务都是帮助主角走向人生巅峰之类的。 这个位面主角,很大可能不是阮棠棠。 毕竟按照上一个位面的尿性,主角都直接改了,翻身反派把歌唱,白凤一个幕后大BOSS在实习生的映射位面里摇身一变变成主角。 陆黎:至少给个主角名我好对症下药。 系统001:小一也没有办法,收到的资料就是这样的啊QAQ 陆黎:…… 系统001:不过还有一个办法确认,每个位面的主角不是先天优势比较好吗?那他们精神力也比较强,如果能检测到精神力较强的人,就可以知道这次任务对象了。 陆黎:能检测到的范围多大? 系统001:这个功能还在测试中,小一也不知道呢。 光屏上出现一个眼泪汪汪“这个我没法和你解释因为我只是一只小猫咪”的白猫表情包,自从研究所开发出这个奇怪的功能后系统001就老喜欢突然跳些表情包出来。 酒宴主人说完了客气话,客人们无形中随意了些,已经有人端起酒杯寻找舞伴。 长长卷发的女人端着猩红的酒杯,“这位先生可以和我跳一只舞吗?” 她向一个一脸漠然的男人发出邀请。 此人身量高挑,剑眉,因为面容很干净,眉毛旁一粒黑痣便有些显眼,山根高,所以颇有些异域人的立体五官感。 卷发女人被拒绝了也并不气恼,目光往左一扫,下一秒陆黎瞬间被茉莉花混和一股说不出名字的香气笼罩住。 陆黎认出这位是他在车上点开社交软件看当前风头最盛的人物,开屏跳出来的口红广告代言人。 应该是被请来撑场面的艺人。 有人视线往这边看来了,陆黎抬头,正对上方才女人邀舞的男人。 他眉峰高,眼窝深遂,猝然对上眼神让人有总被看透的错觉。 陆黎错开他的眼神,他身旁的女人接道邀请去跳舞了,不消多时阮棠棠同钟高峯牵着手回来了。 这么快? 钟高峯便是阮棠棠在阮氏破产踏进娱乐圈后才认识到的娱乐公司总裁,而且之前两人走的互虐路线,钟高峯就是前期虐妻一时爽,最妻火葬场的代表人物。 上一次在这种位面里,阮棠棠与他还算是无话不谈,陆黎确信阮棠棠在阮氏破产之前没有见过钟高峯。 这个位面与之前完全不同,时间线提前了不说,连人物关系都大洗牌了。 “哥,你们来啦。”阮棠棠松开钟高峯,给他们互相介绍了,“这位便是我经常向你提起的陆哥,他以前还是乐队主唱。” 阮棠棠的大哥长得与阮棠棠一点也不像,前者是杏眼鹅蛋脸,眉毛有些短,于是愈发显得人长相可爱,像是一只小松鼠。 他她大哥阮同方戴着眼镜,眯眼笑起来时格外平易近人,丝毫没有阮氏执行官的高傲态度。 就是这个人后来将阮氏出卖从容退身,他与阮棠棠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其间豪门的各种纠葛陆黎不得而知,不过就凭此人看着温吞,对家族其他人却毫不手软的样子,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算起来,阮同方也是反派之一了。 陆黎与之握手后又很快分开,阮棠棠接着介绍了方才拒绝口红广告代言人的男人。 欧泽。 有些印象,传闻中一双手价值上亿的欧泽。 此人太过出名,就算陆黎只来到这个位面两天,只在方才乘车的时候顺手看了几眼社交软件,被称为“他的手被上帝吻过”欧泽就被他记住了。 此人之前出演过两场电影,荣获影帝后又从容退隐,于是媒体关于欧泽的传闻空穴来风,将这人吹得神乎其神。 不过他之前可没有见识过这个人物。 陆黎礼节性伸手与欧泽握手,后者只虚虚一握,并未接触就很快离开了。 这个人有点洁癖。 酒宴散得很快,钟高峯和阮棠棠显然是是认识已久了,阮棠棠熟练地坐上钟高峯的副驾驶位,黑色跑车绝尘而去。 这一天下来就见到了原男主女主牵手成功,陆黎想起他之前执行任务就是在钟高峯的公司逐渐壮大,和恢复阮氏荣获影后的阮棠棠相互确认心意后完成任务脱离世界的。 现在任务不同,他原先那套路行不通了,系统001虽然有找主角的能力,但是根本没有测试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次性功能。 默默无闻的花瓶路线显然是不好走了,本来这个角色剩下时间不多。 要让任务目标找上他,得先弄出些动静来。 既然是娱乐圈位面,那就先在这里闹出大动静吧。 正好他最擅长的就是演戏。 . “陆哥,我还是建议你去参加嘉年华。”助理整理了一番,将一叠印满墨迹的A4纸递给陆黎。 是陆黎最近接到的两个通告,一个是嘉年华的演唱,一个是大IP的男配。 当真是命运弄人。 之前这个躯壳的主人的确擅长唱歌,不过因为接到的通告全是拍戏,便一直不得志,后来陆黎接手了这个躯壳,公司又开始给他演唱的通告了。 陆黎毫不犹豫选了演戏,唱歌不是他擅长的,演戏倒是没什么压力。 上一次任务他就是凭借演技混上二流演员。 “陆哥你之前不是还抱怨不会演戏非得安排你演戏吗?你可别因为上一次和萧青闹矛盾跟自己过不去。” 陆黎很想说自己是以前还是学生的时候,班级大合唱里他是回被单独剔出去的那种人。 实在是太会跑调了。 况且他正想着在娱乐圈里闹出些大水花来,倒是不怕萧青来找茬。 萧青此人是科班出身的,对陆黎的花瓶行径颇有不满,遇见了少不得冷嘲热讽几句。 助理一脸担忧:“而且听说萧青也在这个剧组。” 这两人本来就不对盘,在一个剧组里会发生什么助理已经预料到了提前开始头疼。 ☆、我爱你,我装的(二) 宁市的天气说不上炎热,甚至在昨夜大雨后还有些凉爽。 空气带着雨后土腥味的潮湿,这凉爽仅仅是对穿着短袖短裤举着小风扇的人而言,陆黎身上裹着繁杂的服饰,很不得回休息室把空调开到最低温度。 不知道剧组怎么想的,给一个清冷挂的白衣公子配许多零零碎碎的玉饰。 而且剧组经费有限,这玉饰在阳光下一照便透露出塑料制品的廉价感。 “陆黎?他来做什么?” 陆黎听到一阵呲笑,循声看去就见一个黑衣刺客扮相的男人谄媚地对一个模样出挑的年轻人道:“谁还不知道陆黎嘛。只要有张脸站在那里就可以混了。” “人家老天爷赏饭吃呢,换我们可不行。” “毕竟谁都不是那么厚脸皮。” 上个月见到陆黎这样嘲讽他的时候,他还又羞又愤站在角落,没想到出院回来居然连抗压能力都高了一层,脸都不带红一下。 不过陆黎看起来的确是和之前大有不同的,虽然容貌上没有变化,不过没了之前习惯站在角落低头不语的卑微感,他站姿像是经过了常年严格的训练,脊背挺直,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股清贵来。 萧青旁边的跟班自觉无趣,正巧副导演提着他的老年人玫瑰金保温杯来了,众人便笑嘻嘻地上前与副导演打招呼。 副导演是刚毕业没多久的一个科班生,面对一群人的殷切颇有些不自在地躲开,见陆黎身旁人少,便在他旁边坐下。 陆黎正在看剧本,好巧不巧,这个剧本正是上一个同人位面的原世界设定,他担任男主师父九离仙君一角。 这个角色他演了两遍,没想到辗转两个位面还得再演一次。 “都吃过早饭了吧?半小时后开拍,道具师麻烦快些。” 萧青斜睨一眼陆黎,就算是练了站姿又如何,他们又不是模特是演员,陆黎现在倒是看不出以往拍戏前慌慌张张的样子了,不过演技这种东西,可不是不慌张就没有的了。 原本九离仙君这个角色是他先看中的,虽然出场不多但是胜在角色讨喜,清冷神仙正是当前最受喜欢的人设之一,演好了无疑会吸一波粉。 加上这个角色自带的热度,对他的事业上什无疑是一个极佳的机会。 偏偏这个角色被陆黎拿走了。 萧青看着陆黎身上叮叮当当泛着绿光的配饰,觉着有些好笑。 已经可以预见陆黎会演砸了,这个角色虽然演好的吸粉,不过演差了也难逃一片嘲讽。 “导演,配饰太多了得取下来些,”陆黎抬手展示他宛如人台的装束,“还请导演理解一下。” 的确是太繁杂了,副导演点头,道具师颇有些不乐意道:“我做这个可是花了两个小时。” 副导演拧开保温杯,他在保温杯里放的冰水,打开便有一股寒气冲出来。 “花了两个小时就整出这样一套出来?” 道具师脸上挂不住,奈何导演没来,一切暂且由副导演负责,他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陆黎一身繁杂的装束去掉。 先前繁杂的配饰去掉后一身清爽,道具师已经布置好场景正待演员就绪。 萧青中间虽然卡了四五遍,副导演有些不耐地看看表,让萧青过了。 越野车在地上一个拐弯滑行,稳稳停住。 这边正拍到男主拜师九离仙君的戏份,陆黎一袭白衣被鼓风机吹起,眉眼低垂当真像是高山之巅悲天悯人的谪仙人。 饰演男主的演员在他注视下不由自主感到这种遗世仙人的超然,要不是看到陆黎背后嗡嗡作响的鼓风机,他都要怀疑陆黎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 “吴明摩,你倒是动一下啊。”副导演将台词卷成一个圆柱体,坐在遮阳棚里痛心疾首地敲敲椅子扶手。 饰演的男主的演员吴明摩算得上是经验丰富的演员了,演的角色中规中矩,没出过什么漏子但也没什么出彩的表现。 像这样被带入戏慢半拍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吴明摩退回原来的地点示意重来。 他虽然不是什么老戏骨,不过胜在演出经验丰富,与业内的小鲜肉老戏骨都有过合作,陆黎这演技完全不像是舆论里讨论的“花瓶”水准。 就是与他曾经合作过的老戏骨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看向陆黎的眼神有几分狐疑,这要是也算花瓶的话那他就没脸当演员了。 方才还担心因为这个花瓶的缘故会被无限卡戏,没想到最先失误没反应过来的是自己。 要是他没失误,刚才那场就可以过了。 看来传闻不可尽信啊,吴明摩调整一下呼吸,副导演指导一番动作后点点头。 惊讶的不止是吴明摩,陆黎拍完一段转到遮阳棚里喝下半杯冰水,原本打算在陆黎出丑散场后上前奚落他一番的萧青握紧了手。 陆黎的确是有许久不曾接剧组的通告,上一次拍戏还是在半年前,那场表演被人特地剪辑出来与翻拍做对比,陆黎也在舆论上被狠狠嘲讽,后来便将重心往综艺方面偏移了。 半年时间陆黎就进步到这个程度了? 明明几天前还是一副畏手畏脑的样子,看来不是一个可以小觑的对手。 化妆室里传来一阵东西摔碎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女人的抽噎。 “怎么回事?”副导演不悦地皱起眉头。 化妆师头发凌乱捂着左手手掌,然而血还是抑制不住自指缝流出,她脚边是一滩打碎的化妆品玻璃瓶子,旁边一个烫着黄色卷发神色飞扬跋扈的小混混模样青年叼着一根烟,“别以为躲在剧组劳资就拿你没办法,我知道你搬家搬到哪儿了,你要是不答应复合,劳资就来你家门口闹,来剧组闹。” 原来是化妆师的前男友,剧组几个人看向化妆师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不满来,低声抱怨化妆师自己没有处理好感情关系害得这无赖来剧组闹事。 虽然这无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长处,但是仅仅是这种游手好闲的人每日来剧组找麻烦叨叨就够人头疼的了。 化妆师眼里憋着一汪泪没掉出来:“有什么事下班再说,我现在很忙。” 无赖拖过椅子大刺刺坐下,椅腿扫过地面将一片狼藉划分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线条,俨然是一副要赖在这里的架势。 剧组其他人有些不耐烦了,陆黎于窃窃私语中听到些梗概。 大抵是化妆师前男友嗜赌成性,两人分手后无赖还纠缠不休,这已经是无赖第四次追到剧组了,化妆师之前呆过的剧组因为不耐烦她前男友总是来闹事,遂解除了合约,副导演和化妆师以前是校友,这才让化妆师留下来。 拍戏的古镇人多眼杂,保安这会儿也不见了踪影,几个工作人员奈何不了那无赖,将矛头指向化妆师。 “喂,这人是你男朋友吧快些让他走,大家还等着呢。” “就是,息事宁人,年轻人嘛别太任性,不要让大家都为了这点小事耽误时间。” 周围的声音逐渐嘈杂起来,嗡嗡不绝,化妆师低着头,方才在推搡中被划破的手掌沾了汗,刺刺地疼,眼眶包不住眼泪,终于滚落两滴下来。 嘈杂的声音将她与旁人隔开,外面艳阳高照,她一时觉察不出周遭是极冷还是极热。 然后她听到一道温和有力的声音。 “我送她去诊所包扎一下。” 化妆师抬头,是那个穿着一袭白衣饰演仙君的男生,此时已经将戏服换下来,白T恤和驼色休闲裤,明明是很寻常休闲的打扮,看起来却很可靠。 无赖眉头一挑,他是捏准了据组对于化妆师前男友找她这件事积怨已久不会帮她出头,这才敢这样肆无忌惮,以往也有帮化妆师出头的,不过都被他吓回去了。 看起来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罢了,没什么好怕的,无赖挥起拳头向陆黎砸去:“有你多管闲事?” 然而下一秒他嚣张的气焰顿时熄灭大半,这外表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小白脸居然稳稳钳住他手腕,借着他的力使个巧劲将手反锁在后背,无赖发出让人牙酸哭爹喊娘的叫唤,动弹不得。 陆黎看向助理:“先报警,有人寻衅滋事。” 有人上前开个头,其他人倒没那么忌惮了,一群人要制服一个无赖其实很容易。 副导演擦一把额头的汗,他之前就经常听到剧组里的人抱怨化妆师的前男友,但是见到其人还是第一次。 陆黎也不像传闻里那样怯懦,就方才他的作为和拍戏的表现,副导演心道这年轻人比起同期的艺人算是很出挑了,倒也不像传闻里所说的“花瓶”。 也不见其他人上去硬刚,对于陆黎这样的小鲜肉来说,他最重要的可能就是那副皮囊了,要是没有接住无赖那一下,说不好还会破相。 喧闹声渐渐小了,迟来的保安将无赖扭送走,助理拦住因为这出闹剧围观上来的吃瓜群众。 陆黎在不远处的人群里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高挑身影。 ☆、我爱你,我装的(三) “小祖宗,你吓死我了。”经纪人罗成桦揩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他是刚入职不久的新人,刚来不久就看见自家艺人唯一有竞争性的脸距离无赖的拳头只有几厘米。 他来得晚没有看到陆黎表演,只见着陆黎一下解决了无赖。 这位可是前不久才出院的啊? 经纪人在惊讶中回过神来,瞅着陆黎的确和前几天住院前不太一样。 虽然容貌上没有丝毫变化,但是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的气质使得他与往常判若两人。 像是掩藏在角落里的匕.首,淬炼之后坚韧且流光溢彩。 幸好没有破相,经纪人松了一口气,他指望陆黎靠着那张脸得到投资方青眼呢。 “来,先上车再说。” 经纪人握着方向盘,“C城艺术中心一周后举办一场演唱会,这好几位大咖都会出场,我帮你争取到了一个机会。” 他目光移向陆黎,看不出这个样貌精致的青年到底是什么情绪,不过他也不太在乎陆黎怎么想,反正能给他带来效绩就行,“投资方想和你一起吃个饭,聊聊关于演唱会的事宜。” 经纪人特地放缓了“聊聊”这两个字,这是他怂恿手下艺人出卖色相讨好投资方时惯用的语调。 陆黎被冷了这么久,上次特地给他留了一个演唱会的通告想着给他一个台阶下,没想到陆黎居然拒绝了嘉年华的演唱出席。 当真是不识好歹。 经纪人沉下脸色,和方才的和颜悦色判若两人,“我最多给你两天时间考虑。” 说罢又轻嗤道:“这个机会可是很多人都望着的,陆黎,也不是非你不可。” 他手下不止陆黎一个艺人,先前给陆黎机会不过是因为陆黎样貌是他手下艺人里最出挑的。 就算放眼整个娱乐圈,陆黎也是属于颜值天花板那类。 “不必了,这么好的机会您留着自己用。” 陆黎拉开车门,头上正当烈日,停在酒楼下的保姆车隐在一片灰色的阴影里。 他迈开步子,灰色与亮白的分割线及其醒目地贴在他的白T恤上,颜色的交替很快,陆黎眨眼间就站进了正午明媚的阳光里。 . 陆黎搬来新住所已是傍晚,他东西不多,只装了两个行李箱,捯饬一番便差不多都整理好了。 这个租房在陆黎的备选租房名单里脱颖而出,主要是因为房东说邻居几年都没来过一直空着,正和了陆黎心意。 他适应了与别人隔绝的生活,不是任务需要,与旁人的接触对他而言越少越好。 时针缓缓指向八点整,陆黎将书架上最后一本书按排序放上,退后几步坐在软乎乎的龙猫沙发上,沙发凹陷下去如将馅儿包裹的汤圆皮。 他抬手摸到水杯,杯子是空空如也。 陆黎心里短暂地挣扎几秒,起身,开门。 邻居家门前摆着一个行李箱,箱子的轮廓与陶瓷地板的水平线完全重合。 虽然没有强迫症,但是紧贴水平线的行李箱看起来倒是让人心情舒畅。 电梯坏了一个,晚上维修工人已经下班并不来修理,另外两个电梯已经往更高楼层去了。 陆黎隐约听见一阵低低的声响。 电梯还在上升,五楼并不高,下楼梯也不必太长时间。 他旋即走向楼梯,那声响愈发清晰了。 不是幻听,是一个两只前爪搭在楼梯上的大狗,毛色黑白斑杂,如在墨水池里胡乱滚了一通,耳朵长且软,垂在脑袋两侧。 边牧听得人下楼梯的声音便歪着脑袋,圆圆黑黑的眼睛盯着陆黎。 他蹲下来伸出手,边牧便就势躺在墙边脑袋搁在陆黎手上。 小家伙两只前爪搁在胸前,突然往一侧翻去,毛茸茸的触感在手心传开。 “你是住哪家的?” 小狗勉强站起来,脑袋晃动几下,又奶又软地‘嗷呜’几声。 兴许是谁家的狗走失了,陆黎撩起它脖颈间柔软的绒毛,没有项圈也没有别的什么可以看出能联系到他主人的蛛丝马迹。 边牧绒毛柔软顺滑,看起来是精心打理过的不是流浪狗。 来之前就听说北苑的公寓很少有流浪的小动物触摸,兴许这只只是趁主人不在家溜出来玩,过会儿便知道自己回去了。 陆黎摸摸边牧脑袋,后者身体紧绷摇动尾巴,看起来半是兴奋半是警惕。 得先去买水了,反正以边牧的智商,不至于连家门都找不到。 他往前走了几步,身后传来爪子敲在光滑陶瓷地板上“啪嗒,啪嗒”的声音。 边牧跟在他身后,一阶一阶走下楼梯。 它的影子被楼道的灯光拉得老长,一节一节被刻在楼梯上,光滑空旷的楼梯上只站着一只孤零零的边牧。 有些矛盾。 陆黎摸它脑袋的时候会摇动尾巴,但是又很执拗地别过脑袋不让人摸。 走到一楼的时候电梯也下来了,一直跟在陆黎身后的边牧往电梯那边试探地抬起前腿。 边牧站到电梯旁边,回头注视陆黎。 虽然物种不同,陆黎诡异地觉察到它的意图,按上了电梯的按钮。 电梯门缓缓打开,边牧果然窜进电梯。 几秒后电梯门缓缓关上,陆黎伸手从中间的楼层开始指。 边牧在这场跨越物种的交流中心领神会,当陆黎的手指虚虚指向5的时候,发出一声低低的“呜汪”。 电梯上升的瞬间带来强烈的失重感,陆黎拿出手机给边牧拍了一张照片,狗子察觉到两足兽的意图猛地一甩头,照片上顿时出现一团如彗星袭月的抽象画。 邻居的行李箱还正正对上陶瓷地板的缝合线,边牧在行李箱旁边转悠几圈,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伸出爪子搭在行李箱上,地板光滑,行李箱一个不稳唰地划出去一米多,撞上邻居的防盗门,啷哐一声巨响停下了。 看来是邻居家的狗子。 陆黎敲敲门,没人开门,他自觉将小家伙护送到家,夏天人体对水分的渴望分外强烈,他没忘记自己出门是干什么的,转身下楼。 便利店老板娘是个胖乎乎的阿姨,笑起来脸圆圆的像个红糖包,“小伙子买些什么?” 陆黎拎了一提矿泉水,犹豫片刻不太抱希望道:“请问阿姨有狗粮卖吗?” “没有,你出门右转过马路,那边有家宠物店。”老板娘在柜台里探出半个身子,“小伙子养了狗吗?这个社区还没见着谁养狗呢。” 他顺着老板娘手指的方向看去,街道上只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亮,北苑远离市区,这个点店铺大多打烊了。 陆黎走到门边,将矿泉水放在门边掏出钥匙,突然听得一声门锁打开的声音。 邻居推开门,靠在门外的行李箱顺着门的轨迹划出半个扇形。 原来隔壁有人啊。 “你好,刚才有只边牧在你门口转,是你家的吗?” 邻居闻声微微侧过身来,并不接话。 走道里的灯光明亮,照在邻居脸上如同白昼,此人身材高挑,衬衫袖子卷起来露出半截修长有力的手肘,长身玉立如雪松,碎发遮住鬓角,但是没有遮住尾部线条利落明朗的眉峰。 他的眼睛和大部分在光照下变浅的棕黑色不同,是纯粹的黑色,恍似黑曜石一般,明明只对视了不过两秒,却像过了很久一般。 陆黎看清了来人长相,心中一惊。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无巧不成书。 他之前签约的娱乐公司合同还有几个月便到期了,不过这个公司在合同上耍了些小手段,若是不续约还得支付高额的违约费。 适逢钟高峯新成立了娱乐公司霓光娱乐,虽然只是一个不被看好的新生代公司,但是这个公司两年后便风生水起与业内几家大公司平分秋色。 霓光娱乐公司的投资人之一便是欧泽。 陆黎倒是不在意违约金的事儿,反正他自信又能力在几个月内将违约金全额获得,不过他现在待的公司里,经纪人与拉皮条的没有什么两样,因为与公司高层的领导想法相悖,陆黎如今的资源并不好。 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霓光娱乐,虽然这个位面里钟高峯很可能不是男主了,但是按照前些日子看到的新闻,世界线应该当是差不多的。 “是我家的。” 陆黎愣了一下,对方好一会没说话他都打算关门时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旋即反应过来欧泽说的是那只边牧。 他目光停留在因为被推开的门划出一道弧线的行李箱,看来边牧并没有回家,北苑附近治安良好,一只没有牌子的狗在外边晃悠,极有可能被当作一只流浪狗被关进收容所。 兴许这个问题欧泽并不想回答,陆黎眼见他面部表情肉眼可见地冷了些。 不过既然是别人家的狗子,虽然没有戴牌子,看起来却是养得不错被精心照料的样子,陆黎即便是喜欢那只边牧,也到底是别人家的狗子,他再说下去便有越俎代庖之嫌了。 陆黎道了声回见,便关上房门。 说起来欧泽退出演艺圈已久,但是之前出演的角色实在是深入人心,就算是退隐两年,网络上关于他的讨论还是热度不减。 欧泽宣布退出娱乐圈的时候正是他风头正劲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为何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会在事业上升期突然离开观众的视野。 关于欧泽退隐的猜测五花八门,但是谁也不知道其中真正的缘故。 ☆、我爱你,我装的(四) “陆哥,我们现在去哪儿?” 助理曲小齐现在还出于极度震惊的呆愣之中。 刚才陆黎从经纪人的办公室里走出后收拾了些东西,他见着经纪人面色阴沉,不知道是触了什么霉头。 公司分给陆黎的工作并不多,上次饰演九离仙君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陆黎便干脆利落地离开公司。 曲小齐现在只是实习生,事发突然他脑子有些混乱,只是凭着助理的本能和这段时间对陆黎建立起来不明来处的信任,跟着往前走。 “换个老板,去霓光娱乐。” 陆黎这话说的跟“今天天气很好,午饭吃什么”一般随意,曲小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啊?不是,陆哥,这,你辞职了?” 谁不知公司就是靠着高昂的违约金拖着他们这些没有什么名气的练习生死拖,陆黎的境况他有些了解。 他家境并不阔绰,还因为遗传性心脏病隔三岔五的要去医院,开销可不小,哪儿来的钱付巨额违约金? 陆黎点头。 自从那次陆黎出院后就很不一样了,以往的陆黎虽然也是不服从经纪人给他的”安排,但也只是沉默以对,导致他在公司里像个透明人,出院后便跟换了个人一样,直接呛声经纪人“这么好的机会给你好了”。 有一说一,他跟着陆黎去剧组的时候,陆黎的演技的确是肉眼可见地提升了几档次,还有化妆师那件事,他不知不觉间对陆黎的感觉已经从“一个情绪敏感身体不好的艺人”变成了“可靠的演员”。 曲小齐回头望一眼公司,转回见陆黎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街道两侧苦楝子树影婆娑,散落的淡黄小花瓣铺在路面绵延不绝。 他只当昨天陆黎问他要不要跳槽去霓光娱乐公司只是开玩笑,没料到陆黎居然是个迅捷的行动派。 昨天听陆黎说到霓光娱乐公司他特地一查才知道这个公司,成立不久,如今业内公司已经饱和,这个小公司暂且没什么大头入驻,曲小齐并不看好。 但既然是陆黎看中的公司……曲小齐不知不觉间已经对陆黎的判断无比信任:“陆哥,我想好了。” 小助理笑道:“一起跳槽吧。” . 清晨六点,太阳还未出来,天边泛出微弱的白将夜色冲淡。 门外传来一阵指甲刮在金属上的声音。 谁这么早来敲门? 陆黎撑着额头起身,趿着毛茸茸的鞋子闭着眼凭着肌肉记忆走至玄关处,抬手摸到门面,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微微睁开眼睛,再往下一些触到手柄。 “谁?” 没有人回答,门外安静几秒后又响起指甲划拉金属的声音。 走道上灯光很亮,透过猫眼被这灯光一激,陆黎不由闭上眼睛。 有些眼花,不过门外没人。 指甲划拉金属的声音不绝于耳,然而门外确实没人。 陆黎倒是不拍那些荒诞离奇的都市传说。 他按在手柄上的手一用力,门打开了。 黑白斑驳的边牧仰着头,一只前爪还搭在门框上。 陆黎下意识地往隔壁看去,隔壁的房门打开一道缝隙,走道上的灯光明亮,只能看见隔壁住户门口一道黑色的缝隙。 被这样一搅合陆黎睡意全无,然而边牧眼睛圆且黑,与之对视的时候显得格外无辜,他以手抵额将碎发捋至鬓角,“你家在隔壁。” 好像欧泽的眼镜也有些像它,是很纯正的黑色,不过前者大概是气质使然,陆黎倒是没在欧泽眼里看到类似无辜可怜的情绪。 陆黎脑海里突然幻想出欧泽睁着黑白分明眼睛的情景,不由失声笑出来。 边牧往前挤近一些,继续用无辜的眼神盯着陆黎,后者无奈得挠挠它耳朵,“别闹。” 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一般,边牧被摸了脑袋后边不再似先前那般热衷地往陆黎家门凑拢。 说来也怪,欧泽与他是同一天搬来的,不过很少看见欧泽其人,倒是这只边牧隔三岔五的会出现在他家门口。 也并不见欧泽遛狗,边牧倒是有极强的自我管理意识,每天遛自己顺便敲敲门让人摸摸头。 但是要说欧泽没管过他的宠物,也不像。隔壁一户进出的,陆黎只见过欧泽一人,也没有家政阿姨来过,但是边牧皮毛光亮干净,一看就是有人精心照顾的。 陆黎收拾一番出门时正好撞见欧泽。 “早。” 陆黎点头,“早……今天早上你家边牧来敲我门了。” 欧泽拿着钥匙的手顿住,他愣了片刻,钥匙因为惯性摆出一道不完整的弧度撞上门面,金属与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抱歉,我会管教它的。” 陆黎手机震动一下,是霓光娱乐公司的经纪人给他的发来的消息,让他去试镜角色。 这是陆黎第一次接到霓光娱乐公司给他安排的角色,兴许是因为阮棠棠的缘故,公司先前给他安排的都是演唱会通告。 给他一个班级合唱团被单独拎出去被提醒“对口型就好别唱出声来”的KTV选手,看得陆黎头皮发麻。 经纪人可算是把他“真的想演戏”这个想法给听进去了。 试镜地点并不远,就在临市的片场,霓光娱乐公司虽然只是刚上市不久的公司,资源倒并不紧张。 陆黎要去试镜的是男四号的角色,是篇群像文的改变,虽然是男四号,但是因为IP实在是太火,竞争的人很多。 霓光娱乐公司给他安排的经纪人是一个胖乎乎的青年,虽然年轻,但是手下带曾经是带出过一线明星的,只是后来对方红了便与他分道扬镳。 邢邱蓓其实并不看好陆黎,早久听说了陆黎的花瓶名声,偏偏经常来找钟总的那个姑娘还对陆黎赞口不绝。 那姑娘说陆黎以前是乐队主唱,原本擅长唱歌原公司偏偏要安排他演戏。 然而在陆黎连续拒绝了好几个演唱会通告还提出自己想要演戏后,经纪人邢邱蓓心里冷了半截。 现在的市场的确是演戏比唱歌跟吸粉,不过看看陆黎那全网嘲的演技,自己该吃哪碗饭心里没点数吗? 车窗外的树叶快速刮过,两个小时后,停在片场外停车场。 邢邱蓓一下车就认出远处几位分外脸熟的人,都是小火的艺人,除了在他认知里和陆黎一样菜鸡互啄的新晋流量,剩下几位都是有几分实力的科班生。 看来陆黎今天注定是来凑热闹的。 “花瓶”的名声早就在外面传开了,众人见了陆黎,脸上都不由得露出几分看好戏的讥诮。 毕竟导演可是严格得出了名,被私下戏称为“老魔头”,别说流量小生,就是成名之前的影帝都被老魔头不给面子训诫过。 陆黎恐怕都不用试镜了,就他那张标志性的花瓶脸,都可以预见老魔头会直接让他滚出去。 “陆黎,这么巧。”一个练习生作势很熟地和陆黎打了招呼,“你新签的公司……叫什么来着,没听说过名字记不住,那个公司还好吧?” 原公司里因为陆黎主动提出退出,转去一个新冒出头的公司,不少人都等着看笑话。 就算陆黎张了一副好皮囊,不服从公司“安排”,还不是沦为话柄。 陆黎对这人有点影响,在前公司的时候,这人路过他少不得冷嘲热讽两句,原身本来就不擅长演戏,奈何公司分派资源全是演艺类,于是越发抵触拍戏。 这个练习生就就在他离开前公司不久找到金.主,语气越发倨傲。 陆黎几步越过练习生,水杯轻轻放在桌子上,长腿一伸坐在长椅上,分明是极其简单的动作,做出来却带出几分慵懒清贵的韵味来。 “挺好的,至少不是拉皮条公司。” 这练习生自然是听懂了陆黎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不由得涨红了脸,憋了半天只憋出几个“你”字来。 萧青少见地没有上前挑刺,倒是另一个练习生拉着萧青上前道:“先前听萧哥说你演技有长进,正好我有点紧张,来陪我练一段。” 他摆明是想要陆黎当众出丑,毕竟陆黎“花瓶”的标签几乎明晃晃贴在他脑门上了。 老魔头导演是最看中演技的,他们知道导演是谁后就知道除了几位实力派,他们这波新生流量几乎都是陪衬。 既然都是陪衬,来了一个可以衬得他们不那么尴尬的陆黎,练习生可不打算放过这个奚落陆黎的机会,相比之下自己总归不是最差的那个。 长椅上的青年站起身来,脊背打得挺直,无端让人想起修长的翠竹。 “好啊。” 一旁想要阻止练习生的萧青张张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练习生没料到陆黎居然会接受,不过既然陆黎接了话头,他就不打算给陆黎台阶下了。 “那就青城俱乐部会面那段。” 周围人投来好事者的目光。 这段是他们拿到的资料里最不起眼的一个片段而已,因为里面男四的戏份实在太少,许多人都匆匆扫过一眼作罢。 男四青城俱乐部会面那段是男四与男主第一次见面,男主的角色是老魔头亲自跑遍几个院校和剧组逮人,都没找到合适人选。 “行,”陆黎将外套放在长凳上,对练习生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有人目光扫过门口,到嘴的话突然咽了下去,他拉扯一旁附近的人。 不多时围观者的议论戛然而止。 ☆、我爱你,我装的(五) 练习生察觉到周遭突然安静抬头四顾时,瞳孔一缩。 白头发老头儿手上揣着银色漆皮保温杯,一身极其普通的白色短袖,丢进人群里就能和其他这种穿着的小老头当做连连看抵消,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他自然不是因为这个连脸都看不清的老头儿而震惊,而是因为老头儿身边戴着口罩的青年。 就算已经退隐两年之久,这张脸也没人会忘记。 是当年在演艺圈如昙花一现的影帝欧泽。 小老头已经迈着和他灰白头发极其不符的快速步伐走到陆黎面前,摸着下巴将陆黎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眼里突然放出精光,小胡子都随着他的动作一起一伏:“不错 ,好,好。” 小老头拉住陆黎往摄影棚里,激动得拉住陆黎的手都有些颤抖,“你先跟我来。” 陆黎云里雾里的,抬眼将目光投向在场比较熟悉且处于中立友好的欧泽,后者对他礼节性地点点头。 陆黎被小老头半拖半拽地拉进摄影棚,练习生不知道小老头什么来历,萧青倒是一眼认出那老头是谁了。 是老魔头黄山斌,早就听说老魔头在四处找适合演《山外山》这部戏男主的演员,萧青科班出身在水平莨秀不齐的同期练习生里算得上是优等,拿得出一两个代表作,比起同期练习生心里便多了一份傲气。 他曾经想要自荐,对这部戏男主的角色特地研究过,就算不是深入了解那也称得上熟悉。不过刚开场一句话就被黄山斌否决了。 细细一想陆黎的外貌形象的确是很符合原著里的描述,含情桃花眼,但眼尾内勾,给人感觉并不轻佻,甚至有几分冷淡的疏离。嘴唇比较薄,然而唇珠饱满,所以不显得刻薄,恰到好处的温和。 出院前陆黎虽然也是这般长相,但是浑然没有那种“就算在角落里也让人一眼注意到”的独特气质,或者以前陆黎像是一只躲在窝边止步不前的兔子,现在就如大局在握悠哉游哉舔舐爪子的狐狸,稳操胜券但不轻狂。 摄影棚内,黄山斌激动的心情可算是冷静下来了,他招呼陆黎先坐下,“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毕业的?以前演过什么?” “陆黎,A大金融系……” 黄山斌心中讶然,不是科班生,还有陆黎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陆黎随后报了几个原主接过的角色,黄山斌的激动的心情顿时如烧红的热铁被泼了一盆冰水,刺啦一声巨响后直冒烟。 难怪这么耳熟,这不就是花瓶陆黎么?他虽然知道现在流量小生的水平注水严重,不过陆黎的演技简直就是这些小生里面的底层水平。 虽然他的外貌和气质的确挺符合自己的预想,不过演技实在是不敢恭维。 黄山斌踌躇片刻,瞅瞅陆黎,气质上这样符合原著的演员实在不多,但是陆黎就他看来完全达不到演员该有的水平。 就这么放弃还是有些舍不得,黄山斌叹了一口气,“你对容熙这个角色了解如何?” 容熙便是这部剧的主角之一,陆黎先前是将原著看过一遍,是以有些了解。 黄山斌听他说罢点点头,看起来陆黎并不是传闻里那样不善言谈,不过他对陆黎的演技依旧不保有任何幻想,“既然看过原著,那你演一段看看,就这段吧。” 小老头拿出一张A4纸递给陆黎。 “五分钟……七分钟时间准备。” 黄山斌将准备时间延长了些,毕竟陆黎是他见过气质和形象与原著里男主最像的人,多给几分钟准备也无妨。 墙壁上的时钟咔哒咔哒走过,秒针不紧不慢转过一周后又转过一周。 陆黎接过资料,垂下眼睑一目十行,三分钟后将资料放在书桌上,“黄导,我准备好了。” 怎么快?只是把剧本看过一遍了他能记住台词吗? 黄山斌往后靠在椅子靠背上,隐约感觉这个被众人嘲为花瓶的年轻人,也许会带给他一些惊喜。 陆黎双手竖在胸前虚虚一握,两足并拢背部线条打得笔直,虽然没有道具,但他紧绷的肌肉线条让并不存在的撬棍,墙壁和木门如同真实存在一般。 摄影棚外萧青烦躁地在休息区走来走去,时不时将目光投向紧闭的摄影棚。 然后他看见摄影棚帘子被掀开一角,黄山斌和陆黎一前一后走出摄影棚,老头儿乐呵呵的脸上的褶皱都笑成一朵似冒着热气的红糖包子。 看来情况并不如自己所想。 黄山斌这个状态,陆黎多半是入了他老人家青眼。 这并不是萧青期望的结果,在他看来就陆黎那演技,就算黄山斌也觉得这人符合男主角色,也得被气到摔门而出吧? 虽然陆黎在上一个剧组的表现的确惊艳,但是九离仙君那个角色也只有短短几次出场,若是他提前练习过,大概也能达到那个水平。 可是被黄山斌看中可就不止是练练就能达到的水平,黄山斌对天赋型选手格外垂青。 萧青自认为自己在同期练习生中是最有天赋的那个,陆黎刚到公司时,他的外貌的确让萧青感到了危机,不过这份危机很快就被陆黎没眼看的演技给消弭了。 天知道陆黎这几月来发生了什么,好像就在那次住院后,陆黎给他的危机感就愈来愈大。 就算已经不是同一个公司,萧青还是忍不住去关注陆黎的近况——果然他的担忧是真实存在的。 这不,陆黎轻轻松松就拿到了他明知不足又极度奢望拿到的角色。 “那便先定下来了,”黄山斌拍拍陆黎肩膀,“小陆,又问题尽管问我,今天幸苦你了。” “没问题,多谢黄导。” 陆黎离开时听见黄山斌小声嘀咕。 “嘿,居然三分钟就把一百多字的台词一字不漏背下来,我读书时候要是能这样,还怕全文朗读背诵?” 小老头还挺可爱的。 陆黎是早上九点多到的,现在也不过十点出头,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经纪人还在车里滑动手机屏幕。 邢邱蓓听得有人开车门,抬头一看,没想到陆黎这么快就出来了。 倒是没见着其他艺人出来,难不成陆黎是被赶出来的? 他也是十几分钟前得到的消息,这次配角的选角,老魔头黄山斌也会到现场,这可是面对影帝都不给面子直接开怼的铁面导演,陆黎这种演技,被黄导看见了,兴许会被直接扫地出门。 邢邱蓓意思性地询问一下陆黎的试镜状况。 陆黎扣上安全带,“我没参加古琅姚的试镜。” 古琅姚是这次剧组的试镜男四角色。 好歹是自己手下的艺人,就算演技不行,也不好太打击他,经纪人半是无奈半是安慰道:“没事,黄导向来严格,没试镜也好。” 反正你试了也演不了,邢邱蓓心中这般嘀咕,并没有说出声来。 “……先回去吧。” 毕竟黄山斌只是口头上暂定了他出演男主,《山外山》一个火爆的IP,多少一线演员都试图抓住这个角色,其中变数太多,陆黎决定先不说出来,免得竹篮打水一场空扫兴。 先前陆黎出演九离仙君那部网剧即将开播,期间关于陆黎的讨论愈发火热了,陆黎打热议扫了几条,全是带着陆黎以前拍戏手足无措的片段。 #陆黎九离仙君# 最新发布配图是一个三角眼喷火比着国际友好手势的愤怒小人表情包。 @每逢佳节胖三斤:什么玩意儿?陆黎演九离仙君?花瓶退散退散别毁了我心里仙君形象 @酸辣粉不要酸不要辣:搞不懂,陆黎是不是带资金组啊? @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看到演员名单里有陆黎我就猜到这部剧肯定要凉,话撂在这儿了,要是他演好了我直播倒立吃火鸡面,加双倍辣酱的那种。 陆黎坐在副驾驶位,经纪人就算不是刻意窥屏一眼扫过也能看见陆黎屏幕上的界面猜出个一二,他启动了发动机,“少看点这些,影响工作。” 车窗外突然投进一片阴影,而后车窗上传来指节敲击的声音。 就是算是又加了个墨镜,陆黎也认出来这是他神出鬼没的邻居欧泽。 陆黎按下按钮,车窗缓缓降下,这个角度看下去青年的脖颈修长白皙,漂亮的锁骨末端隐在白T恤领口,侧脸无可挑剔,让人无端想起希腊神话里河畔的水仙花少年。 “陆先生回市区吗?可以搭个顺风车?” 车门发出一声咔哒的细响,“请便。” 虽然他和欧泽只是点头之交的邻居,自认为和欧泽还没有熟悉到见了面可以搭个顺风车的关系。 经纪人邢邱蓓显然误会了两人的关系,他在霓光娱乐公司老板创业初期就跟着打拼,这些投资他还是认得几位了,其中之一的欧泽更是印象极为深刻。 欧泽少年成名,彼时家喻户晓,邢邱蓓自然对其人有所耳闻,后来因为不明原因退隐,两年后一掷千金投资给霓光娱乐公司。 经纪人瞅一眼欧泽自然而然坐上陆黎车的熟练姿态,多年八卦的本能让他不自觉对两人的关系浮想联翩。 ☆、我爱你,我装的(六) 办公室里经纪人邢邱蓓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掐一把自己圆圆的脸颊。登时掐出一道红痕,火辣辣的疼。 他不是在做梦。 邢邱蓓眼睁睁看着#陆黎山外山##陆黎容熙#两个话题火速攀上话题榜第一第二的位置。 他点进去看罢,不是同名同姓的演员,真真切切是他手下的艺人陆黎。 陆黎去试镜他本来都不报希望了,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堪称平地惊雷的消息。 这可是黄山斌导演亲自挑选的男主啊! 娱乐圈里谁不知道陆黎是个靠脸吃饭的花瓶?黄山斌真的年纪大了老眼昏花? 自家艺人得了黄导赏识邢邱蓓作为陆黎的经纪人本该高兴的,不过他早对陆黎的演技有所耳闻,德不配位只会适得其反。 这不,《山外山》剧组官方和黄山斌老先生的最新发布下,几乎全是网名或迷惑或愤怒的质问。 “就这个人演山外山?” “早知道陆黎有后台,没想到后台这么硬。” “失望头顶,再见山外山。” “呵呵,钥匙三块钱一把十块钱三把,某陆姓艺人,您看您配吗?” 其他角色选角还未完全公布,仅仅公布陆黎一人,就让一半以上的网名没有看到成品已经先开始弃剧了。 邢邱蓓脑子嗡嗡的,随手抓住一个路过的练习生。 “陆黎呢?” 无辜路过的练习生被邢邱蓓夸张的表情吓得往后一缩:“刚才还在练习室,有人找他就先走了。” 有人找他,走了? 邢邱蓓抓抓头发,愣生生将一头短发抓成鸡窝,在办公室里坐下后不久又站起来走几步。 然而另一边陆黎对自家经纪人激动得如同多动症患者一般的行为浑然不知,他正和阮同方坐在咖啡厅内。 “陆先生在霓光当真是宝珠蒙尘了,”阮同方转动手腕搅动咖啡,“陆先生是聪明人,知道怎么选吧?” 此人透过镜片的眼神让陆黎有种被蛇类动物爬上皮肤的粘腻阴冷感。 说起来阮氏经营的产业里就涉及娱乐圈,阮同方最近接手的鼎益娱乐便是背景雄厚的大公司。 霓光娱乐公司虽然只是刚起步不久的新公司,手下艺人的待遇可以说是圈内最好之一。 要是以前,陆黎这样的黑而不红的艺人旁的公司都不愿意要,不过现在陆黎是黄山斌钦点的男主,一下就被推上娱乐的风口浪尖。 阮同方饮下一半杯咖啡,等着陆黎回话。 “那恐怕要让阮先生失望了。” 意料之外的回答,阮同方没想到陆黎会这般干脆地拒绝鼎益的橄榄枝,然而他脸上丝毫不见被拒绝的难堪,笑意盎然:“陆先生若是反悔了随时找我,我很欣赏陆先生,就算不能共事,做朋友也挺好。” “说起来我与陆先生还是校友呢,”阮同方往后靠了靠,“陆先生恐怕不记得了。” 陆黎回想起原身的学生生涯,朋友不多,对于不相干的人也并不关注,是以印象里没有出现过阮同方这个名字和阮同方这张脸。 “我那时帮忙打理公司事务保留学籍两年,要真算起来,陆先生还是我学长呢。” 阮同方的手段陆黎在原著位面见识过的,浑然一个口蜜腹剑的典型人物,这样殷勤地套近乎,难免不会不让人多想。 陆黎与霓光娱乐公司有约在先,他虽然不确定阮同方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但也不至于为了任务撂下帮原身跳出前公司火坑的霓光。 他将一口未动的咖啡往左侧稍稍一推,双手交握,指节分明,指甲前部修剪得干净圆润。 他睫毛卷且翘,半阖眼皮时睫毛几乎如帘幔一般将对方窥探他眼神的目光悉数挡住。 系统001正在查找这个位面精神力强度较高的NPC,昨天还哭唧唧向他诉苦说终端服务器不知道被哪个缺德玩意摆烧烤,它运行卡顿到动了库删跑路的心思。 这会儿仅陆黎一人可以看见的蓝色光屏上,加载的圆圈如同摩天轮,转过一圈又一圈,看得人有些犯困。 阮同方察觉到陆黎端正坐姿里微妙的不耐,对方现在并没有和他继续谈下去的意思。 阮棠棠那丫头死心塌地跟着霓光那个姓钟的也就罢了,他争取到鼎益娱乐的执行官给陆黎抛出橄榄枝,也被陆黎干脆利落拒绝。 阮同方眼色晦暗不明,陆黎站起来身来,咖啡的热气已然散尽,陶瓷杯没了余温,显出陶瓷本身的冰冷触感来。 “若是没别的事,那我便不耽误阮先生时间。” 陆黎推开门就是咖啡店回廊,大片紫藤萝将天花板的花架遮得严严实实,连照在白墙上的影子似乎也投出暗淡的紫色,咖啡的醇香和藤萝的花香混合成奇妙的甘味,花香的清幽在略为厚重的香气里若隐若现。 和包间里压抑的气氛不同,陆黎不由加快了些脚步。 阮同方约的咖啡馆惯是些富二代世家子附庸风雅常逛的咖啡馆,墙面上还挂着几幅油画,边框装裱与常见的循环花型不同,全然毫无章法的不规则图形连接,与画面上视觉冲击力极强的色调一样夺人眼球,也不知道出于何人手笔,不过来这个咖啡馆的人也不甚在意这些。 回廊并不窄,两三人并排同行也不会拥挤,然而中间转向楼梯的拐角是个视角盲区。 陆黎先是看见被阳光拉长的影子,于是顿住脚步微微侧身让对方先过,视线对上对方时,这才惊觉是欧泽。 他今天没有带着口罩墨镜全副武装,陆黎一瞬间以为是在北苑的家门口外偶遇欧泽。 转念一想咖啡馆本身远离市区,保安又严格,倒是不担心有跟踪偷拍的人。 欧泽旁边还跟着一只边牧,东跳一下西蹦一下很活泼,见了人也不怯,主动往陆黎手边凑去。 陆黎伸手揉一把边牧柔软的毛发,边牧便驯服地躺在地上露出软乎乎的小肚皮。 他对毛茸茸的小动物似乎有天生的安抚性。 这不是先前在北苑的住处见到的那只,虽然都是长得差不多的黑白斑驳的边牧,但是这只耳朵比北苑那只稍微大些,见了人也更加热情。 北苑那只似乎从来都是一只狗子自己遛自己回家顺便找陆黎摸摸头,但是总给陆黎一种缺少犬类宠物特征的感觉,陆黎说不上来,只觉得怪异。 他半是开玩笑道:“你把店主家的边牧拐来了?” 他先前刚进咖啡馆里就看到这只边牧了,店员将见了人兴冲冲扑上去的边牧拉开给陆黎道歉时说这是店主的边牧。 欧泽虽然看起来很不好接近,陆黎好歹和他做了一段时间邻居,接触过一段时间便发现欧泽全然不是如外表这般高冷。 至少欧泽每次很好学地来向他讨教怎么让狗子控制住双腿别到处乱跑之类问题的时候,认真做笔记的样子还挺像考试周前奋笔疾书的学生。 “这家店是我开的。” 欧泽向边牧招招手,边牧摇摇尾巴屁颠颠跑回欧泽身后。 陆黎:你们有钱人真会玩。 系统001:下一个位面总裁身份给你安排上,让你体验有钱人朴实无华又枯燥的生活。 陆黎:……那倒不必。 随后而来的阮同方给陆黎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我很期待和学长的下次见面。” 欧泽只在仔细看时才能发现微微扬起的嘴角,不着痕迹地放下了。 陆黎不知为何总有种被抓包的错觉,转念一想,大抵是因为欧泽投资霓光,阮同方挖墙脚正巧被碰上了。 系统001:检测到有高强度精神力活跃,本我意识状态2%。 本我意识达到2%的NPC? 陆黎将方才的猜测抛之脑后。 觉醒本我意识的NPC在这之前只有极少数的两位,其中一位就是有本我意识后在研究所担任秩序维护者,不过他本我意识并未达到50%的“安全线”,听说在后来一次任务里迷失本我意识再度沦为位面NPC。 至于另外一位,就是研究所围追堵截使尽浑身解数但是连对方除了“以前是位面NPC”这一个消息,一无所知的神秘人。 研究所称他代号为,“在逃者A-000002”。 本我意识觉醒这事儿说起来极其玄乎,就当前研究所的已知资料来看,根本毫无根据可循。 有的秩序维护者本我意识高达90%,然而第一次执行任务就完全迷失本我意识,还有秩序维护者残存5%本我意识最后依旧有惊无险回到研究所。 系统001:居然是觉醒了本我意识的NPC !立即上报! 陆黎:别上报。 系统001:昂? 它正停在“异常NPC反馈”界面,光标点在“提交”一栏。 系统001捏不准陆黎怎么想的,虽说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陆黎都循规蹈矩的,但是自从任务结束后他擅自回到任务界面后,骨子里的固执疯狂就一点点溢出。 陆黎:我会处理的,先告诉我任务目标是谁? ☆、我爱你,我装的(七) 系统001:正在读取中…… 陆黎沉住气等着系统的反馈,按照系统三天两头崩溃的频率来看,这次没个几天是等不到反馈的。 阮同方虽然已经先一步走了但是方才几乎凝固的气氛并没有缓和下来。 “你现在要回北苑吗?” 周围没有别人,欧泽这话显然是在问他,陆黎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暴露在阳光下的手如玉雕般干净光滑,骨骼生得恰到好处,完全不粗犷,但也不至于纤细得过分让人觉得不健康,手背上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嗯,在等车。” 欧泽走在陆黎前面一些,是以陆黎看不见欧泽什么表情,只听得欧泽道:“上次我蹭了你的车,正好这次我送你回去。” 欧泽拉开车门,眼神并不与陆黎对视,陆黎觉着有趣,也不同欧泽客气上了车。 “……剧组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你有这个实力。” 陆黎正在后座撸狗子,猛然听得欧泽冒出这样一句话,一时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事情。 兴许是他的疑惑表现得过于明显,欧泽解释道:“关于你和山外山剧组合作这件事,现在的舆论你不必理会,负面舆论影响发挥。” 陆黎还没看剧组最近公布的消息,被欧泽这般一说有些好奇,便划开手机。 未接来电显示为二位数,来电人是他经纪人邢邱蓓。 突然连环夺命call,陆黎细想了一下自己来到霓光娱乐公司后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值得经纪人这般紧张的事。 他正待询问邢邱蓓发生了什么事儿,经纪人的大名再度跃上屏幕。 陆黎手指点过绿键,他一只手揽着边牧,狗子尾巴摇得很欢,往前一扑差点儿将陆黎手机给扑飞出去。 “喂?” 电话那边邢邱蓓的声音响起:“陆黎,你现在在哪里?” 下一秒经纪人的声音突然拉远,似乎在说“哎,你小子别抢我手机。” “陆哥你还好吧?别想不开啊,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是曲小齐的声音,焦急,似乎还带了些哭腔,显而易见的火急火燎。 陆黎一瞬间以为自己得了绝症还是世界末日了,有一说一,曲小齐这迫切悲伤的语调还怪有感染力的。 “怎么了?你先别急慢慢说。” 陆黎语气柔和平缓,对面急急嚷嚷的曲小齐安静下来,经纪人邢邱蓓再度夺得话语权。 “陆黎,你还没看社交网吧?先别看那些,赶紧回公司我们商议一下。” 原本是经纪人给陆黎打电话让他不要被舆论影响,结果转变为曲小齐见几次打不通电话以为陆黎已经看到网络上对他铺天盖地的负面评论承受不住想不开。 陆黎好说歹说可算让曲小齐相信自己心理强大完全不会被舆论打倒,曲小齐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悬着的心放下。 狗子听不懂电话那边如何焦心,甚至伸出前爪挨挨陆黎的手机试图将它挤出去让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取而代之。 欧泽通过后视镜对狗子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楚,沉声道:“小布,别调皮。” 狗子闻声立即驯服地放下作乱的前爪,趴下将爪子蜷缩在胸前,歪着脑袋,眼珠子滴溜溜转看握住方向盘的人。 邢邱蓓隐约听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现在正是非常时期,本来陆黎拿下《山外山》男主的角色已经让人对陆黎有了不好的猜测,关于陆黎被金主养的传闻也说得跟真的似的。 经纪人是不信陆黎有金主的,毕竟陆黎在前公司的情况他也听说过,不过要是被有心人拍下来添油加醋,指不定舆论会往什么更不可控制的方向跑。 他颇为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你和谁一起的?” “欧泽。” 电话那边经纪人不可置信地将陆黎的话重复两遍,不过尾调都用上了疑问语调。 狗子猝然抬头碰上陆黎手肘,经纪人刚复读两遍,就听见对面一阵盲音。 曲小齐在愣神的经纪人眼前挥挥手,“怎么了?” 邢邱蓓:“你猜陆黎现在和谁在一起?” 曲小齐投以“你知道答案就快点说别憋着不放”的眼神,邢邱蓓声音微微颤抖:“他现在和欧泽一起。” . 今天这个位面最大的社交软件经历了两次崩溃,一次是山外山剧组公布演员名单,第二次则是影帝欧泽宣布复出。 而且他出演的也是山外山男主之一的角色,最新博客动态特地圈了陆黎。 “期待与@山外山剧组@陆黎的合作。” 没有配图,除去圈的剧组和陆黎,只有短短六个字,然而社交软件在短短两分钟内迅速崩溃了。 欧泽虽然退隐娱乐圈已有两年之久,上一条博客发布的时候还是两年前的春节与节目组营业式的“新年快乐”,就他个人博里短短几条手指都能数得过来的博客,欧泽的粉丝在他经纪人宣布欧泽其人退隐后,时常抱着“这个人也许哪一天就回来了呢”翻来覆去地看,几乎都能倒背如流。 然而陆黎花瓶的标签已经如同502胶水一般被狠狠沾上,欧泽发博后绝大部分人的反应几乎都是“这不是本人吧”“被盗号了吗”。 山外山剧组拗不过黄山斌导演,演员表里放出陆黎时候就猜到会有部分观众流失,偏偏黄山斌还信誓旦旦,直言选陆黎绝对没错,播出之后自然就能见分晓,气得两位投资人差点摔门。 投资方好不容易将陆黎的热搜压下去,眼见欧泽#欧泽复出##影帝出演山外山#就快将陆黎的几个热搜挤下去,一个#欧泽力挺陆黎#的话题如一匹黑马杀出。 社交软件的程序员虽然大部分都不追星,但是已经对陆黎和欧泽两个名字有深入骨髓的恐惧了,一提起就条件反射般“又要加班了吗?”,俨然是要把这两个名字写在记仇小本本的架势。 欧泽的经纪人焦头烂额,他怎么也没想到欧泽上号后第一件事居然是圈陆黎期待合作。 “您是我大爷,我求求了,下次发博客先和我们打个招呼。” 比起欧泽经纪人的欲哭无泪,陆黎这边可以说是很冷静了。 说冷静也许不够准确,邢邱蓓和曲小齐是被太多爆.炸性消息冲击,已然麻木了,这时候陆黎要是再来一句“我被提名本年度最佳男演员奖”,邢邱蓓大抵也不会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哪儿知道欧泽为什么圈我,我又不是他肚子里……”陆黎想想最后两个字,顿了一下决定不说这句,“他和我是邻居,兴许是想搭我顺风车合作去剧组。” 邢邱蓓眼神复杂地盯着陆黎,他单知道欧泽是霓光娱乐的大股东,和陆黎甚至连同事关系都算不上,然而两个人居然已经熟到相互蹭车的地步了吗? 曲小齐弱弱地举手:“陆哥,我我我相信你是清白的。” 虽然连续四五个热搜上去不到两个小时,各种营销号关于陆黎和欧泽关系的猜测已经如嗅到肉味的狼群蜂拥而至。 陆黎之前已经因为演技不佳的缘故被嘲花瓶,留下的大部分是颜粉,然而欧泽不一样。 欧泽雷厉风行,演技和人品都没出过差错,还有传闻他是某企业家的独子,欧泽竞争对手几度在舆论上试图给欧泽制造麻烦都无处动手。 后来欧泽退隐幕后,便更不可能抓住什么差池,此人显然是成为了观众心中的白月光演员了。 陆黎原本在观众的印象里就是扶不上墙的阿斗,全仗着一副好皮囊在娱乐圈里混下去,而欧泽则是实打实的影帝,一时间众说纷纭,说陆黎后台强大的也有,说欧泽是反讽陆黎的也有,甚至还有人猜测陆黎是欧泽地下情人。 曲小齐这会儿正巧点开一个营销号,红色加粗的字体嚣张跋扈撞进陆黎视野。 他的照片被P成耐克嘴,极其潦草地铺了几个字,“这娱乐圈,不待也罢”。标题粗犷醒目:震惊!影帝欧泽两年后复出关注某娱乐圈知名陆姓艺人居然是…… 字体太大,后面的字便显示不出,陆黎按按太阳穴,觉得自家助理很有找沙雕营销号的天赋。 曲小齐又往下一翻,《退隐影帝和他的圈内小情人》。 陆黎脑袋上晃晃打出个“?” 他毫不怀疑曲小齐被系统001植入了奇怪的文章推送,这口味显然是系统001最偏爱的那种。 陆黎这下明白了曲小齐刚才说的“清白”是什么意思了,“小齐,你知道现在软件会按照你常看的文章推送相关内容吧?” 曲小齐过几秒反应过来陆黎说的什么意思,摇摇头连忙表示我不是我没有。 “还有,我和欧泽真的是清白的……邻里情。” 邢邱蓓连喝了两杯冰水,可算是重新恢复思考了。 以欧泽和黄山斌看人的眼光,大概率不会找上一个演技没脸看的艺人,他虽然接手了陆黎经纪人的职务,但是从他接手至今还没看过陆黎去剧组的实况,印象还和其他一样停留在“只是靠脸混到几个角色还演砸了的花瓶”。 曲小齐是陆黎在前公司就跟着他的助理,和他说过几次陆黎上次出院后演技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说起来陆黎得到消息要出演山外山,反应似乎的确很平静,颇有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脱。 兴许陆黎真的能给他带来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爱你,我装的(八) 化妆室里,曲小齐正和一个姑娘聊天,姑娘见有人来便将滑轮椅往外一拖,示意来人坐下。 无巧不成书,山外山剧组的化妆师居然是之前拍九离仙君所在的那个剧组的化妆师。 上次她闹事的前男友因为扰乱公共治安被关起来,看来化妆师是摆脱了前男友的纠缠,神态里没有之前的焦虑憔悴。 “上次我前男友的事情对亏陆哥了,”化妆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上次回家带了些特产回来,送给陆哥还请不要嫌弃。” 她取出几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陆黎一眼扫过去,似乎的熏香。 化妆师笑着解释道:“这是我们老家古庙大师熏香,寻常人很难买到的,可以安神助眠。 陆黎近来因为加入山外山剧组的事情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舆论上对陆黎几乎是一边倒的质疑嘲弄,寻常人就算不被这巨大的压力压垮,也多少会受些影响。 化妆师倒是有心了,特地挑了安神助眠的熏香,然而陆黎经历无数位面早就不在意别人如何评论他,反正任务一完成他就功成身退,这个位面的是是非非再也与他无关。 陆黎不便拂了化妆师好意,道声谢将熏香收下了。 这次不是拍古装戏没有一身繁杂的服饰和假发,倒是轻松许多,陆黎的皮肤本来没有什么瑕疵,不过镜头吃妆,化妆师给他修饰了唇色,将陆黎头发额前碎发固定,又在右颊上侧画出一道新鲜的伤痕特效。 《山外山》写的是开往N市的列车因为路上突发泥石流,车内乘客被大水冲进深山密林,他们相互扶持逃离危机四伏的丛林,逃亡过程中有生离死别,也有人性善恶纠缠不休。 陆黎饰演的容熙一角是一个去N市考察的研究小队队长,他穿上做旧的衬衫,将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皮肤上布着大大小小剐蹭后的伤痕。 看起来当真有在丛里摸爬滚打的气息,倒不只是因为服饰和特效的缘故,陆黎肌肉紧绷眼神直视前方,将处于布满未知危险的丛里里紧张气氛悄无生息传开。 摄影师举着摄像机,他是看过山外山原著的,乍一看陆黎当真以为容熙其人从书里走出来了,再一看脸,是当今话题度最高的那只花瓶。 对于容熙的选角摄影师很不乐意,这是他最喜欢的角色之一,结果要被一个靠脸混进娱乐圈的人来演。 然而饭还是得吃,他不可能为了陆黎一个人撂挑子不干了,正要指导陆黎的动作,对方已经站在幕布,眼神动作都无可挑剔。 张张嘴正要给印象里的花瓶一顿挑刺把拍摄经验给陆黎讲一遍的摄影师悻悻然闭上嘴巴。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陆黎拍硬照的水平的确是他拍过的艺人里最出色的那一批。 摄影师拍了几张,陆黎这里很熟练,是几个艺人里拍得最快的一个,摄影师放下摄像机,转头正要让下一个艺人上,导演彭华纪突然出生道:“陆黎再拍一个攀岩的动作。” 没有道具做出这个动作确实很有难度,容熙攀岩救队友这段在原著里算是比较经典的桥段的,原本制作组就担心拍毁了会流失大部分观众,所以涉及到攀岩渡河这些动作,都请来替身。 谁不知道陆黎是个花瓶,要他演攀岩不如直接让他跳下去得了。 导演组和投资方对黄山斌力排众议让陆黎执演容熙这个角色已经引起很大不满了,双方都各自闷着一口气,现下彭华纪直接把矛盾点燃了,他坚信是黄山斌瞎了眼才好看陆黎,正好让陆黎当众出丑让打家看看黄山斌挑人的水平。 彭华纪往上翻翻眼皮,虽然黄山斌不在不能看到他亲自挑出来的“完美符合人设”的艺人出丑还挺遗憾的。 然而下一秒彭华纪看戏的想法就被打破了,道具师只提供了一条绳子和一把椅子,陆黎以手抓紧绳子末端,一手伸向地面像是要拉起谁一般,足见抵在椅腿上发力,肌肉紧绷。 陆黎身材虽然清瘦但是并不干瘦,他来到这个位面后就开始健身,露出的手臂上肌肉薄且匀称,腕骨因为用力微微突出,手背上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 这不只是对演技要求高,对个人的四肢协调能力要求也很大。 围观的人眼神艳羡,道具师用刚拿了绳子的手捂住嘴巴,“草,好他么帅。” 有点羡慕被陆黎抓住的绳子。 摄影师找好角度拍摄后陆黎放松下来,气息有些许乱。 这具身体的体能还不支持方才那种高强度动作太久。 彭华纪显然被陆黎唬住了,脸上腾得有点发红,他想起同事给他说过的“黄导看人向来很准,他说合适那就肯定没错”。 现在看来果然不差,他记得陆黎半年前拍戏的剪辑里,动作还很僵硬,人物神韵也完全抓不住。 只是半年就进步到这个地步了吗?这速度真称得上恐怖,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拍过定妆照陆黎踱至二楼卸妆,先前因为导演组觉得陆黎演技堪忧,特地将他安排到最后一个拍照免得浪费时间,没想到陆黎是花最短时间拍完的。 他卸了妆后化妆师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助理曲小齐受邀和化妆师一起去吃晚饭,这孩子便乐颠颠跑了去。 二楼似乎没人了,道具师方才被叫走,陆黎悄悄更衣室的门,并没有应门声。 他曲指又敲了两下:“请问有人吗?” 没有回声,陆黎确信没人,将自己装衣服的袋子拎进更衣室,正一粒一粒解开衬衫扣子,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窣窣的响动。 陆黎按在第四颗扣子上的手一顿,目光投向堆放衣物的小角落。 那里有一个小马扎,道具和服饰堆在上面似乎还没来得收,一件长裙隆起一块,方才那细微的响动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更衣室里很安静,陆黎瞥一眼小角落,衣服堆下像是个活物在动,但从形状上来看应该不是人类。 他解开一般的衬衫松松垮垮的,陆黎懒得扣回去,反正一会还得脱掉换回他自己的衣服。 衣物堆下隆起那块似乎是听见有人走过来的声音,往后退了一不,不再动了。 然而像是进过公式计算精准堆叠的衣服被这一退乱了受力平衡,堆成小山的布料顿时泥石流一般轰然滑下。 闹出动静的罪魁祸首半蹲在衣服堆里,反应过来自己将伪装弄掉之后将脑袋埋在地上两只前爪捂住脑袋,做出一副鸵鸟姿态。 它皮毛黑白斑驳像是一盆打翻的墨,陆黎上前,手掌微曲作半椭球状虚虚罩在边牧脑袋上,帮它掩盖尴尬:“起来了,你不出去?更衣室可没有狗粮吃。” 陆黎一眼认出这是北苑邻居欧泽家的边牧,有极强自我管理意识经常自己出门遛自己的那只边牧。 和那天在咖啡馆里看到的边牧不一样,虽然边牧都很聪明,但是这只娴熟自如地开门关门,甚至还能挂电话。 要不是因为这个位面不是修真位面,陆黎都要怀疑这只边牧成精了。 边牧委屈地呜咽几声,抬起眼睛对上陆黎。 它眼睛黑白分明,天真又无辜,像是知道陆黎很吃这套一样,往旁边稍稍一侧,陆黎的手指正好蹭过它下巴。 “现在不能陪你玩,”陆黎捏捏边牧柔软的耳朵,“等我换好衣服带你出去。” 摄影棚里是不让带宠物进来的,这儿离北苑的车程足足有两个小时,边牧自然不可能是自己跑来的。 向来也只能是欧泽自己偷偷带来的,等下告诉欧泽他家边牧还在摄影棚。 不过欧泽是最先几个拍定妆照的,他拍照前就看到欧泽去卸妆了,摄影棚只有两个出口,一个出口还被锁上了,另外一个出口正对着人群,没看见欧泽出去。 陆黎穿上衣服将换下的服装叠好,门外传来一阵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 他正推门出去,和萧青正打了照面。 萧青上次在试镜中杀出重围,拿下了男四角色,但是以往被嘲“花瓶”,一直被他压一头的陆黎居然得了黄山斌导演的赏识拿下男主,萧青心里想起便有些疙瘩。 边牧还在更衣室里,要是被传出去可不好说。 陆黎挡住门口:“抱歉,我还有东西没拿完烦请萧先生稍等。” 他穿的分明不是剧组提供的衣服,一副刚换好衣服的样子,萧青不信,直觉告诉他更衣间里还有其他东西。 僵持之间他听见换衣间里椅子倒地的身影,伴随着一道闷哼。 走廊上萧青的助理正找他,“萧哥,导演有事儿找你,在一楼。” 萧青站定两秒后不甘地瞥一眼更衣室,但可惜被半掩的门和陆黎挡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脑袋里闪过无数个猜测的可能,终于还是不甘心地应了助理,“马上来。” 萧青虚晃一枪,往门外走了两步后突然倒转方向大踏步走向更衣室,他非得看看陆黎拦着不让看的是什么。 ☆、我爱你,我装的(九) 欧泽长腿迈出更衣室,在萧青错愕的目光里自然而然地接过陆黎手上的纸袋,两人消失在萧青的视野中。 “你家的边牧还在更衣室。” 坐在咖啡馆里,陆黎半是开玩笑半是正经道。 更衣室原本就不大,四个角落只有堆衣物的那一角可以藏人,但是那空间也仅仅只能藏一个人罢了。 房间后面没有窗户,萧青堵在门口,更衣间完全就是一个封闭空间,就在期间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内边牧就不见了,推开门出来的人变成了欧泽。 欧泽难得尴尬地垂下眼睑,这种事怎么说都很离奇,陆黎指不定会觉得他精神错乱。 “我两年前宣布退隐,是因为受到诅咒,每天会不定时变成边牧。” “根本没有时间规律可言,除了每次变成边牧前脉搏会加快,而且变成边牧后行为习惯也和边牧一样,有时候会难以控制。” 虽然不是成了精的狗子,但是也差不多了,陆黎微微抬眉。 难怪欧泽一直没有和那只边牧同时出现过。 这个位面比原位面的干扰因素要多太多,原位面也就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世界,这个位面不知道哪里来的低魔干扰。 系统001:我查到惹!快夸我快夸我~ 陆黎:查到任务目标是欧泽了? 系统001:……你怎么都知道的亚子。 绑定的任务执行者太敏锐,显得它像个不干事的软饭系统,嘤。 陆黎:欧泽都搁这儿大变活人了,你上次检测出精神力异常的NPC大概率就是他。 系统001在仅有陆黎可以看见的光屏上跳出一个单手顶服务器的金刚芭比表情包,“今天系统不狠,明天地位不稳”。 在欧泽视角陆黎脸色平静,听闻这种荒诞离奇的事件后完全看不出错愕或者恐慌的情绪,他一手搭在桌上,一手有一搭没一搭搅拌眼前的潘趣酒,玻璃棒与杯壁剐蹭发出细微的声响,冰块随之起起伏伏。 于是他收回眼神继续说下去。 “我一直暗中查访诅咒来源和破解方法,直到两个月前,有金山寺的大师给我留了一签,让我回北苑的住处去住。” 陆黎点头,两个月前,那不就是他刚搬去北苑的那段时间吗? “让我猜一下,该不会是靠近我诅咒就会暂时消除吧?” 欧泽最开始只是遵循大师的嘱咐暂居北苑的住处,后来发现只有陆黎在家的时候,他才不至于是不是变成边牧。 解除诅咒的似乎不是北苑的住房,而是陆黎。后来去庙里再拜访大师被告知大师已云游四方,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方才他在更衣室里突然变成边牧后,也是在陆黎进更衣室里才恢复的。 欧泽心里便确信了陆黎是破解诅咒的人,他信得过陆黎,并不隐瞒将此事全盘拖出。 “我需要你的帮助,如果你有需要,我在所不辞。” 说起欧泽虽然退隐两年之久,但成名之作太过经典,欧泽复出声望不输如今的顶流,又和欧氏有些关系,可以说只要不是违背原则的问题,欧泽都能解决。 但是像被诅咒变成边牧这种超自然事件,便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也无法可解,至少欧泽现在还没有找到治本的办法。 房间里温度并不高,酒杯里冰块渐渐缩小,在杯壁结出细细密密的透明水珠,陆黎停下搅拌液体的手。 难怪和欧泽素不相识,欧泽还能在他被推上恶意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帮他说话,萧青B后来也给他透露过,黄山斌导演之所以能让陆黎试镜男主,便有欧泽在其中推动。 不然就算陆黎如今演技不是原先本不擅长表演的陆黎可比,但是花瓶的名声毕竟还在,将这个名字放进名单刚不是妥妥的给导演组找难堪吗。 也难怪,他和欧泽目前只是邻居而已,再扯点关系,无非就是欧泽是霓光公司的股东,算得上他半个老板,按照欧泽没退隐时候三月不更博的习惯,陆黎是不至于被欧泽提名的。 像是看透了陆黎所想,欧泽解释道:“黄导那边的确是有我引导,但不是因为诅咒的事情特地给你开后门,你现在的实力值得试一试。” “欧总看过我以前的作品吧?” “看过,”欧泽语气里隐约有些发现蒙尘宝珠的欣赏在里面,“你演的师尊很到位。” 师尊?陆黎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是在上一个位面,那时候凌云杳就经常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师尊地撒娇。 他又想起凌云杳了,果然和位面里的NPC牵扯过多会受到影响,陆黎甚至觉得凌云杳和欧泽眉眼上有五六分相似。 分明五官没有哪一处一样的,但是放在一起给他的感觉就很熟悉。 兴许是他在上一个位面完成任务后强制回去的后遗症,陆黎将那一瞬间的错觉抛之脑后,就像清晨树叶上的一滴露珠滑落掉进泥土,很快就隐匿不见。 陆黎回想原身之前屈指可数的几个作品里,并没有师尊这个角色。 欧泽解释道:“是九离仙君,上次我在剧组外有幸看到你表演。” 这部戏的确杀青了,但是还没排挡上映,是以陆黎一时间没有想到。 他那日在剧组的确是看到一个口罩墨镜全副武装的高大身影,当时只觉得眼熟并没有放在心上,想来应该就是欧泽其人。 当前任务进度还是0%,陆黎眼睛闭上复又睁开,“我正好有一个需求。” 冰块已经全然化为水与酒精融为一体,但是冰冷的触感并没有因为冰块融化而消失,陆黎虽然是一双内勾外翘桃花眼,但是不直视对方且微抿薄唇含笑时,便凭空的多出几分疏离感来,像什么人都不放在心上的薄情客。 “……我需要你说你爱我。” 这句话明明有平有仄,被陆黎说出口却如唐僧念紧箍咒一般不带任何感情,活脱脱的“朗读背诵”语调。 空调的温度正好,不高不低正在人体温度的舒适区,然而气氛并不让人舒适。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死寂,杯壁的水珠累积在一起,终于表面张力承受不住地心引力,缓缓下滑。 系统001:别!别发直球! 果然研究所让他走辅佐主角的任务是正确的,一开口就是没接过走感情流任务的老寡王了。 陆黎:只是一句话,说完就完成一个任务直接点速战速决。 系统001:……你信不信就算他说了“我爱你”这个任务还是没有进展。 欧泽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一出,然而看陆黎一脸严肃正经,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的确,他和陆黎接触并不多,只能说是普通朋友,虽然陆黎偶尔会怼人,但是的确没见过他开玩笑。 “……我爱你?” 欧泽的语调除了最后一个字用上了疑问调,其他字都和陆黎说的语调一般无二,俨然是没有感情的复读。 陆黎:他说了,现在任务进度多少了? 系统001:任务进度0%,我就说吧这种任务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陆黎:我知道了,因为他最后一个字不是肯定语气,所以不符合标准,再来一遍。 系统001:我恨你是块木头。 陆黎:不,是你延迟了。 任务进度转过两个圆圈后,缓慢往前挪动一段距离。 [当前任务进度:10%] 与此同时,位面最大社交软件的后端程序再度焦头烂额。 “这次又是那个陆啥啥的。” “陆黎。” “对,就是这个人,我以前都没听说过这号人,他怎么三天两头都上热搜,服务器崩溃了,我好好的又得加班。” “谁不是呢兄弟。” “俺也一样。” 半小时前陆黎饰演九离仙君的网剧开播,陆黎只在第一集里戏份最多,但也只有短短十几分钟。 先前九离仙君这个角色曝出由陆黎饰演时,话题区无数人表示“陆黎来演,九离仙君这个角色几乎就废了”。 这部剧虽然关注度不如山外山,但是原本也有些关注度,再加上自带话题度的陆黎,不少主播都将目光投向了新剧。 “宝贝们晚上好,我是热门网剧追剧人@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今天某新剧开播都看了吗?” 主播面对镜头点开视频软件,热搜第一就是新剧。 “这部剧点开我已经提前开始眼前一黑了,出演九离仙君的居然是陆黎,爷青结。” 弹幕上一片的附和“没意思”,“看到陆黎这个名字就被劝退了,只会瞪眼睛,动作僵硬”,“砸钱了呗,陆姓氪金演员”“呵呵已经决定不看这部剧了”。 一条“都还没看就下定论不好吧”的弹幕在一片附和里格格不入,分外显眼。 主播一眼就看到了,逐字逐句念出声来。 弹幕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陆黎的戏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样子好吧。” “就他的演技还用得着看吗?已经预料到惨状了。” 主播笑道:“要是陆黎真能演好九离仙居我直播倒立吃火鸡面好吧。” ☆、我爱你,我装的(十) 《最强修真》播出不到一天,沉寂了小半月的陆黎又一次被推上风口浪尖。 不过这次倒不是因为演砸了角色被全网嘲,相反因为演得太好,被质疑“是不是用替身了”。 这个揣测很快被吃瓜群众否决了,有这颜值和演技,谁还当替身啊,直接自己出道不香吗? 就在昨天陆黎拍《最强修真》在片场里擒拿一个男生的视频流传出去,打的标题是“陆黎片场打压新人”,这个视频原本投出好几天,都无人问津,但是就在昨天陆黎新剧里“九离仙君”的角色深入人心吸了一大波粉后,也带起了一股热潮,这个视频也被顶上话题榜。 这便是之前以@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为首的一些博主为首,立帖为证“要是陆黎能演好我就如何如何”带起的热潮,陆黎通过一部新剧花瓶翻身,不少吃瓜群众都跑去那些博主下面凑热闹。 “我截图了,博主说要单手做一百个俯卧撑。” “@吃瓜君陆黎演,莫相忘,坐等博主操场跑五圈。” “这里@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火鸡面不安排上吗?” 这个博主算得上是一个小网红了,靠点评影作品火起来的,原本他的观众里不少人不喜欢陆黎的,不过在九离仙君成功出演后友方叛变,与他之前开玩笑一样,他的观众也开玩笑似的催促他“倒立吃火鸡面”。 隔着网络,少了道德枷锁束缚,人的恶意可能会被无限放大。 起先只是一个粉丝开玩笑提起自己截图博主要倒立吃火鸡面,附和的人多了,这事儿就成了真,似乎对方不照做就多么罄竹难书。 私信的里有些话很难听,小网红关了私信决定暂时不看。 他打开直播间,取出一包火鸡面。 他先前只是不忿于花瓶陆黎要出演自己喜欢的角色,正好有一家公司找上门要与他合作,要求很简单,黑陆黎就是了。 小网红虽然开始有些不安,不过拿到酬劳后便想开了。 反正陆黎是全网嘲的花瓶,也不差他一个人踩。 直到今天被人谩骂,他才觉得这种滋味当真不好受。 不消十分钟,一个#陆黎网络暴力#的话题像雨后春笋一般上攀登,很快将陆黎饰演九离仙君的话题压下去。 话题第一的视频便是一个叫@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的博主倒立吃火鸡面,博主表情狰狞,评论里俱是指责陆黎欺人太甚。 随后一个发布时间在两天前的视频也被转发,视频并不长,只有短短十几秒,而且因为拍摄者似乎是偷拍的缘故,像素并不清晰。 只能看出是在片场里,一个身材偏瘦的黑发青年干脆利落地将一个看不清脸的黄毛青年双手反锁在背上,在场并不多,没有将地面担得密不透风,所以能看见满地碎片狼藉。 那个黄毛没人看得出来是何许人,不过黑发青年倒是和陆黎有几分相似。 随后有人放出石锤最强修真剧组的片场与视频里的环境一般无二,几乎就确定了这个人是陆黎。 一时间“陆黎打压新人”之类的言论播散开来,虽然陆黎因为九离仙君角色演得成功让不少人改观,不过不少人对他负面形象的印象已是根深蒂固。 邢邱蓓焦头烂额,眼看《最强修真》播出后陆黎的演技已经得到观众认可了,还以为陆黎已经熬出头了,没想到又出了这一摊子事。 他做经纪人快五六年了,结合这个黑料话题发布的巧妙时间点,猜到是有人与陆黎不对付弄出的幺蛾子。 如今网民吃瓜正欢,也并不在意是是非非,甚至等着更劲爆的爆料。 邢邱蓓将头发抓成一个鸡窝,焦躁不安。 “这个视频是真的?” 陆黎双手交握放在胸前:“是真的。” 邢邱蓓狐疑地打量一番陆黎,陆黎有先天性心脏病他是知道的,而且因为这个的缘故身材偏瘦,怎么看都不想是能和人打架的样子。 曲小齐作证道:“是真的,陆哥唰啦一下就吧那个人控制住了。” 相比邢邱蓓,陆黎和曲小齐就镇静多了,陆黎正在看社交平台上像一盆凉水倒进油锅一般炸开劈里啪啦直响的各方言论,正巧刷到@你要是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屏幕上敲打,有几分钢琴师敲击琴键的从容优雅。 @陆黎:建议不要学习模仿博主,倒立进食可能导致胃部食物倒流…… 后面是一段关于倒立进食危害的科普,陆黎甚至还煞有介事地在末尾补上部分资料参考XX出版社《养生的一百种方式》。 这条回复很快被顶上热评,吃瓜群众原本以为是高仿号,点进主页一看,互关只有欧泽。 曲小齐还在满眼崇拜地向邢邱蓓讲解陆黎在片场是怎么一招制服黄毛混混。 邢邱蓓察觉到曲小齐的说辞与网上“内部人员”放出的视频解说完全不一样。 发布这个视频的博主描述是“陆黎欺负职场新人”,不过曲小齐说视频里的黄毛是剧组化妆师纠缠不休的前男友。 “真的,这个人现在都还关着呢,因为扰乱公共治安,嗨,你没看到陆哥那一手擒拿,好帅。” 邢邱蓓:……我看到了,视频里都拍到了。 行吧,就算被拍到的视频是真的,但是幸好不是像拍摄者所说的“欺压新人”。 加上化妆师和最强修真剧组的解释,现在舆论倒是控制下来了。 不过原本陆黎因为出演九离仙君被尊称为师尊,然而因为这件事,很快被冠上了“知名养生博主”的称号。 邢邱蓓欲哭无泪,他原本给陆黎定制的路线是走清冷男神路线,怎么现在歪成养生抓混混的老干部画风了。 . 山外山剧组为了演出效果,特地在南山外租下一片吊脚楼。 虽然时至深秋已经没有少有蚊虫出没,还是照来一阵声音不小的抱怨。 “等会就分配房间,”副导清清嗓子,“门牌号在小张那里取,先休息一下,晚饭后商量一下。” 陆黎翻过门卡,十一号。 那是一个正对院子外一棵苦楝树的房间,这个时节树叶边缘已经泛出老之将至的浅黄,从这里望出去正好能看到远处连绵不绝的远山。 房间与房间的阳台上只有一道低矮的竹栏阻隔,竹栏的缝隙是大而稀疏的菱形缝隙。 陆黎推开窗户透气,隔壁阳台上的声音有点眼熟。 是欧泽。 欧泽的房间正好是在最右侧,只左边有房间,竹楼内部有些暗沉,阳台于是成了懒得出门又想透气的好去处。 陆黎套着灰色外套,乍一看像是一副深秋油画的主人公,带着些不近人情的冷淡。 而他目光扫向欧泽时,心里想的却是:还是边牧可爱。 “黎先生。” 欧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称呼陆黎为黎先生,不是像其他人一样称呼“陆先生”或者是“陆黎”,陆黎一时想不起欧泽上一次称呼他“陆先生”是什么时候,这过度似乎很自然,在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习以为常了。 陆黎右边的演员还没到,他声音有点低,像是白手套划过木扶手上的轻缓质感:“来这边不担心在外面变了?” 欧泽知道他说的是自己时不时变成边牧这件事。 “有黎先生在,自然是不担心。” 也是,欧泽现在还没有找到破解诅咒的办法,当前只能依仗靠近陆黎就不会变成边牧的未知法则。 陆黎突然联想到童话里被下了诅咒的公主,或者是要王子吻醒,或者是要真爱唤醒。 他再瞥见欧泽,身形高挑,应该比自己高上一截,因为他直视欧泽并不能看见对方头顶,对方的衬衫扣子扣在最上面一颗,整个人就像是陆黎刚到北苑看到的与瓷砖地缝完美贴合平行的行李箱一样一丝不苟。 如果是公主的话…… 陆黎脑海里浮现出欧泽一脸严肃正经提着公主裙转圈的样子,不由得弯起嘴角。 欧泽对他突然发笑不明所以,只是见竹栏一隔之外的青年嘴角上扬,平日里与人薄冰一般看不见摸不着的距离感渐渐消融,抿嘴不受控制地弯起同青年一样的弧度。 随着秋天太阳往南回归线移动,夜晚来得很快。 南山地处城郊,周围山林环绕,秋天的天幕似乎被无形的大手往上提了一截,高,但是并不空旷,归巢的鸟成群结队呼朋伴友,深蓝色晕染开来,将最后一抹绯红的霞光融合。 陆黎一手撑着竹栏翻过,他和欧泽不知不觉已经谈到漫天星幕。 没有月亮,陆黎拉开灯,竹楼里灯光偏白,有些像研究所里的灯光。 白光只维持了几分钟,然后猝然闪烁几下,竹屋顿时陷入黑暗。 几秒钟后,陆黎听见几声抱怨和暴躁的怒斥,竹屋的线路没有维修,用电量过大断线了。 抽屉里倒是有备用蜡烛,欧泽点燃蜡烛后,习惯性地拿出一支烟,又想起某人有心脏病,顿了一下将烟收起来。 ☆、我爱你,我装的(十一) 南山夜晚很安静,不是春夏时节虫鸟已经没有旺盛的精力来歌颂生命力,偶尔有一两声虫鸣,也是有气无力的啁哳。 化妆师送的熏香兴许是助理收拾行李时随手放进去的,一捆浅朱.砂色的熏香整整齐齐排在圆柱形包装里,完美符合强迫症患者的欣赏美学。 不过陆黎没有强迫症,他只是无端想起隔壁那位摆放东西都一丝不苟贴准水平线的邻居。 兴许是搬来新住所,原主认床的习惯还对这个躯壳有影响,陆黎并没有很快入睡。 他抽出几根熏香,于是原本呈现完美排列的组合顿时失去框架的美感。 正巧客房有放熏香的熏香台,南山夏天多蚊蚁,不过现在已至深秋,熏香台许久不用上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陆黎借着蜡烛的火苗将熏香点燃,火苗因为晃动而跳动,投在墙面的人影也跟着扭曲起来。 借着暖黄的烛光还能看见熏香点燃后袅袅腾起的白烟,这熏香的香气有些厚重,像是缓慢铺开的潮水,绵密地将岸驳侵蚀。 陆黎难得有了几分困意。 . 白色长发垂下遮住了少年人的脸,他手脚被黑色镣铐穿过竖紧在焦黑的,不明材质的刑具上,衣着华丽道袍的修士举着与他服饰极为维和的仪器,仪器在白发少年头部扫过一圈,那修士突然气急败坏将仪器丢至一边,“他又跑了。” 这个修士便是龙怼天,最先执行任务的位面男主角。 “继续搜索。” 修士的白滚边外袍随着他下楼的动作摆动给,蜿蜒曲折的楼梯一直延申到黑暗处。 陆黎睁开眼睛,周遭一片黑暗,熟悉的失重感袭来,陆黎清楚地知道这是意识上传的前兆。 黑暗里似乎有人紧紧扣住他的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虽然被仪器干扰的电流声吵得耳鸣,陆黎还是听清楚了。 “抱歉,暂时不能陪你了。” [检测到秩序维护意识波动较大] 是系统自动提示。 陆黎半睁双眼,对上吊脚楼的竹制天花板,熏香的火红光点在房间里异常显眼。 梦中梦。 他很少做梦,陆黎细细一想似乎在他担任研究所的秩序维护者后便没有做梦了,上一次做梦时间太久,他也记不太清。 任务位面的时间与真实世界的时间并不对等,一般来说任务位面里过去数十年,回到原世界也不过是过去几周而已。 往来各个位面导致陆黎对时间认知出于麻木的模糊状态,对普通人而言的年月日,工作日休息日,在秩序维护者看来意义不大,这也算是秩序维护者的通病了。 陆黎披了外套推开竹门,几分钟后从刚醒来的懵懂状态中脱离出来,他左右的住户都没醒,陆黎正欲转身回房,猛地看见院落一角有一个黑色的人影。 深秋的清晨,茫茫白雾还未散去,只能看到近处的草木,数米外的树木就只能看到一个枝桠呈辐射状的轮廓。 林荫小道应当是鲜有人打扰,刺猬悠哉悠哉在红叶散布的地面上挪动。 陆黎鞋子踩在落叶上,他走得并不急,然而枫叶和其他不知名的落叶并不想银杏叶那般柔软,干燥且脆弱的落叶发出挤压的啪沙声。 刺猬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滚入灌木丛里。 陆黎半垂着眼,算起来在南山呆的时间也不短了,山外山的戏份已经完成大半,剧组里其他人对陆黎突飞猛进的演技开始还有些怀疑,后来见他与欧泽整日几乎形影不离,便猜测是欧泽在指导陆黎。 他总不能给这个位面的人说“我不是原身,这个躯壳已经换意识”了,相比之下“被前影帝赏识指导于是开窍”这个说法较之前者至少可信一些,陆黎也不争辩,他只想尽快完成任务。 前一个位面的任务对象就是反派白凤。 兴许是因为不明来历的诅咒的缘故,欧泽对他很信任,陆黎便得知了欧泽另一个身份。 欧泽是燕城欧家长子。 陆黎数年之前在原位面做任务的时候,时间线在两年之后,除了几个正面和阮棠棠有交手但是很快被打脸的小炮灰,陆黎唯一见过的反派只有阮同方。 那时阮同方与钟高峯明争暗斗,几次让钟高峯的公司陷入债务危机,但是以阮同方的实力不至于能与那时候的钟高峯抗衡。 但是阮同方背后站的是燕城欧氏,兴许其中就有欧泽,只是那时候陆黎已经完成任务脱离原位面,“欧泽站在反派阮同方背后应当是幕后大反派”的猜测也就仅仅是一个猜测罢了。 阮同方之前并没有与钟高峯抗衡的实力,是在陆黎任务快要完成脱离位面的时候,欧氏这才站在阮同方其后作为后盾让钟高峯栽了几次跟头,不过彼此时陆黎并没有兴趣了解其中纠葛,帮助女主阮棠棠在娱乐圈混得如鱼得水夺得影后便功成身退。 或许这个位面的任务完成后,他得找机会回原位面了解一番。 系统001:你又要干大事了吗大哥? 陆黎:有些事需要确认一下。 比如说同人位面给他分配的任务目标是不是都是原任务位面的反派角色,又比如……研究所定义反派的标准是什么。 上一次陆黎擅自返回任务位面可以说是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然而好运气可不是每次都有。 研究所条例里禁止秩序维护者回到研究所,这条是禁令里的禁令,至于违反禁令的惩罚,大抵是因为过于恐怖无人得知确切惩罚。 不过倒是有秩序维护者私下揣测惩罚,说的一个比一个可怕,甚至有人传出违反禁令研究所会将秩序维护者意识流放。 意识流放这种事早在数年前就被联盟成员全票通过而废除,它是将自然人的“本我意识”完全抹除,流放至各个位面,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按照这个位面预先设定好的路线而执行。 这便是位面NPC,他们全然是位面里的腺体木偶,然而自己本身却不知道他们的生死他们的言行,已经他们的命运,都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系统001原本是丢下烂摊子跑路的实习生留下的系统,因为还没有录入总库,陆黎倒是不担心被研究所发现。 不过也有些不方便的地方,比如系统001接受资料会比他以前的系统慢上许多。 这个躯壳原本身体素质不太行,陆黎甚至觉得含大概率他任务还没完成就出师未捷身先死,来到这个位面后就开始锻炼,虽然现在比起常年健身的人体能来说还是差了一截,但是不逞多让普通人。 先前在阳台上看到的人影已经不见了,但是由于院落一角少有人来,松散的落叶将道路铺满,那人刚走不久,还能看到落叶上被踩过凹陷的痕迹。 痕迹一路延伸到院子中央,那里打扫得干净,倒是看不出方才那人走过的地方了。 剧组新到的表演道具昨天才到,一楼房间并没有空出来,索性先放在这里。 乍一看似乎并没有哪里有问题,陆黎回望一样阳台,根据方才看到的黑影大致推断了方向,往右几步,那里静静躺着一卷威亚钢丝。 . 山外山剧本虽然是一群乘客在深山老林里逃亡,但是设定里主角动不动攀岩渡河,演员毕竟不是专业的武术选手,表演效果还需要借助外部设备。 剧组化妆师给陆黎眼底铺了些粉,他皮肤很白,眼底青黑便有些明显,化妆师只当他是住不习惯这种小楼,陆黎这段时间的确有些睡眠状态不佳的样子。 化妆师画上淤血擦伤的特效,将工具放在一旁。 陆黎起身,南山的温度不高,只穿一件表演用的短袖和长裤确实有些冷,他将外套半披着走出去,黄山斌和几位导演组的人正站在简易支架棚下讨论选取角度,道具师忙忙碌碌布置场景,等待开拍的演员或坐或站。 有人发出不耐烦的咕哝,声音不大但是足够周围人听到了。 “怎么还没来。” “耍大牌呗,毕竟是友情出演,人家愿意来都是给你面子了。” 话音未落,他们口中的“耍大牌”的人姗姗来迟。 这人是新晋流量小生曾热典,之前因为黄山斌执意要选陆黎为男主,观众对山外山的期待值直线下滑,制作方请来曾热典友情出演一个配角勉强抢救一下狼藉的名声。 虽然之后陆黎靠九离仙君的角色成功洗刷掉“花瓶”的称呼,但是《最强修真》和《山外山》一个仙侠剧一个现代剧,陆黎出演九离仙君的戏份也并不多,而山外山里的主角容熙戏份可是从开头贯穿到结尾,不少人质疑陆黎就算短期内演技进步,但是男主角这个担子他未必能接得下。 曾热典也是和对陆黎持“他演不好男主”态度的人站在同一个战线上。他出演的角色只有短短几句台词,镜头并不多。 一切准备就绪,曾热典正要吊上威亚,站在一旁的陆黎突然抬手止住曾热典的动作。 “等一下。” ☆、我爱你,我装的(十二) 威亚钢丝拧紧,外面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之处,被吊上威亚的模特晃晃悠悠。 曾热典不悦地皱起眉头,“搞什么,我的时间很宝贵……” 他话音未落,挂在威亚上的模特陡然下落,猝然摔在铺满红叶的地面。 虽然有一层软垫被盖在落叶下方,然而这缓冲对于自高处落下的冲击力而言聊胜于无,只是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塑料模特重量比成年男子要轻上一些,落下时头部着地,众人清楚地听见“坷嚓”一声脆响。 模特头部被摔出一道裂缝,脖子与头部几乎时转成一个钝角。 曾热典倒吸一口冷气,要是刚才吊上威亚的人是他可就不止模特被摔破头这么简单了。 钢丝断口处有均匀整齐的切口,只外面一层才能看到参差不齐的断面,从外部看不出来,中间是断开的。 绳子被动了手脚,导演组和曾热典的经纪人顿时脸色阴沉,众演员也是心有余悸。 陆黎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大概是被紧张的情绪感染,甚至有演员捂脸抽泣。 倒是没有看到早上和早上翻动道具的嫌疑人身形相似的人,不过这事儿剧组已经追查下去了,助理和经纪人安抚着演员情绪。 好好的片场变成大型悬疑片现场,戏是暂时没办法拍了,剧组演员现在看到威亚身体不自觉僵硬,于是只得草草散场。 一个月后,山外山杀青,威亚事件里动手脚的人也被查出,是曾热典的对家搞事,曾热典提起此事仍旧是心有余悸。 陆黎拍完山外山档期空出一截,新剧还在后期审核,比起之前陆黎几乎退休一般练习生生活,现在找上门合作的剧组纷至沓来。 山外山距离播出估计还得有个半载,大抵是因为剧组里的交情,曾热典向归园田节目组推荐了陆黎。 归园田其实就是一个艺人去乡村生活的综艺节目,收视率一直稳居综艺节目榜单第一,参与人员几乎都是一线大咖,陆黎虽然因为之前一部戏洗脱了花瓶的名声小爆,但也勉强只能算是二线演员。 如果能参加这个综艺的话,陆黎倒是有可能跻身一线流量。 . “归园田?” 欧泽的经纪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这可是欧泽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参加综艺节目。 他以前给欧泽排挡综艺节目都被欧泽以“不会参加综艺节目”为由拒绝,这次突然转性经纪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不过既然欧泽要参加,经纪人也随他去了。 归园田名单一出,便引起轩然大波。 “欧泽参加归园田是不是因为陆黎?” “我就知道!我之前看山外山剧照就磕他们了!鸥鹭CP是真的!” “楼上好多戏啊,抱走我们欧皇。” 不管呼声如何,陆黎和欧泽一起参加归园田的事已成定局。 曾热典也是以为所谓CP不过是陆黎和欧泽捆绑炒作CP的戏码,不过这两人连来节目组坐车都是同乘,的确是有些过于亲密了。 “好了,这次节目分配房间我们制定了新规则,”主持人面对镜头微笑道,“接下来我们的队员将会分为红蓝两队,队员将在今晚七点前根据完成的任务结算积分,房间分配按积分高低挑选。” 归园田是直播综艺,镜头转向欧泽,弹幕上顿时活跃起来。 就单单“从不参加综艺节目”的欧泽参加归园田这个噱头,就完全不必担心第一集的播放率。 欧泽和陆黎坐在一处,陆黎穿着浅灰色针织毛衣,低头时碎发垂下生出几分忧郁的气质来。 农舍的主人烧好热水将杯子一杯一杯倒过去。 陆黎伸手接住杯子,因为用力显得骨节越发分明,像是精心雕琢的白玉。 透明玻璃杯遇上热气腾腾的茶水一瞬间就被覆上白雾,袅袅腾起的氤氲白雾里看不清陆黎表情。 陆黎和欧泽被分到红队,按照之前主持人宣布的规则,两队人员要在七点前帮助农户将果园的水果摘下来拿去市场卖掉,积分就是卖掉水果的钱折合。 果园的水果长势喜人,橘子大且圆,挂在树梢像是一个个小灯笼。 欧泽像只人形跟宠跟在陆黎身后举着网兜接果子,他第一次参加综艺,归园田一个看点就是综艺走向是艺人自己决定的,没有详细的台本,是以经常窜出诙谐有趣的梗。 曾热典便是因为归园田火起来的,原因之一就是他骚话多,被观众戏称为“梗王”。 平良心说曾热典长相在娱乐圈里算是拔尖水平,然而一开口就自带笑点让人忽略了他的颜值。 他面对镜头便习惯性地吐骚话:“你就在站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摘两个橘子……①” 欧泽面对陆黎时态度随和,一时间让其他艺人忘记了这个人并不是那么平易近人,至少欧泽眼光斜斜扫曾热典时,后者就感到几分不妙。 于是曾热典头皮发麻接着说道:“……摘两个橘子回来孝敬您。” 弹幕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对面蓝队已经将他们划分区域内的橘子采光,将果篮码上车后座往集市的方向开去,红队成员这才将最后几个橘子放进果篮。 等赶往集市的班车还有半个小时,陆黎擦干洗手后的水渍,农户家的小孩正捏着一只毛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红队成员等车等得有些焦急,现在这时间赶车去集市恐怕晚场都散了,到时候可不好卖橘子。 “规则里有提到可以借用外部工具自行加工水果是吧?”队员里唯一的女成员提议道,“我们把橘子美化一下。” “我同意,我不会,谁来?”曾热典目光在三名队友中逡巡,欧泽第一次参加综艺,而且气场强大他一个骚话精都有点不敢和欧泽搭话。 至于陆黎,虽然以前一只传闻陆黎是花瓶,不过现在演技突飞猛进倒不是花瓶了。 然而综艺节目并不看演技,这么能让观众会心一笑或者眼前一亮才是重点。 陆黎呢? 曾热典站起来,见陆黎拿两个橘子在小孩那里换了毛笔和红纸,摄影师很有眼力地架着摄像头跟上。 “陆哥的字练过吗?” 裁作合格的菱形红纸上饱蘸浓墨的笔尖腾挪点出横竖弯钩,陆黎写毕将毛笔搁在一旁,“以前有个朋友教我写的。” 陆黎其实并不擅长软笔,他担任秩序维护者者后频繁执行任务,与朋友间的往来渐渐淡了。 很早之前有人和他以前过元旦的时候,就会在红纸上写一个圆润的福字,那人还握着他的手教他写,陆黎没这么练过软笔,福字是他写得最多的一个软笔字了。 这件事似乎很久远了,对于秩序维护者来说感觉时间无限延长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秩序维护者多是正值精神力最强大的二三十岁青年时期,经历无数位面时过境迁,像是经历了几个世纪。 陆黎想不起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只记得元旦的时候的确有人同他一起度过,会将贴了福字的橘子塞在他手上。 队里的小姑娘将写好福字的红纸整整齐齐贴在橘子上,等几篮橘子贴满福字,新的班车也到站了。 再过几天便是元旦,贴有福字的橘子很快被卖光。 . “下面宣布最佳男主角获得者陆黎。” 聚光灯打在陆黎身上,欧泽作为嘉宾,平举奖杯递给陆黎,“恭喜。” 陆黎结果冰冷的奖杯:“谢谢前辈。” 任务进度50%。 山外山开播前任务进度还是20%,最佳男主奖颁布后任务进度就到50%,之后再无半分进展。 系统颁布的两个任务,第二个任务让任务目标说“我爱你”已经达成了,第一个任务……应当是在夺得最佳男主后就完成了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系统001:真的是第二个任务没有完成啊QAQ,你信我这方面我是专业的。 陆黎:…… 他尝试过用演戏为由让欧泽说这句话,不过任务进度丝毫没有进展。 难道真是系统说的那样? 陆黎以往执行任务都是按照系统任务的字面意思执行,从未出过差池。 左胸猝然传来一阵闷痛,陆黎有一时喘不过气来,一口气憋在胸口像是打碎的玻璃渣被揉开。 陆黎来到这个位面便开始健身,倒是一直没有遇上旧病复发。 病症来得突然,陆黎想起原身也是因为突发病症身亡的。 主持人拿着话筒还在说贺词,缺氧加上剧痛已经让陆黎眼前黑,周围的声音都是蚊子在耳边嗡嗡的频率根本听不清楚。 陆黎只觉得耳边的嗡嗡声更大了,好像有人靠近,遮住了他面前的光。 系统001:检测到有高强度精神力活跃,本我意识状态50%。 陆黎:任务进度还有50%。 有人抓住他,陆黎耳边嗡嗡作响,一个声音似乎不是透过耳膜,而是直接传经他大脑听觉感应中枢。 “陆黎,我在下一个世界等你。” “……我爱你。” [秩序维护者陆黎——世界编号0000111100,人物存在时间零秒,任务进度100%,任务完成,准备脱离此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位面太多不足了,写到中后期乱了,会整理修改的。 下一个位面开末世,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天使。 ☆、是我非我(一) 绵绵细雨啪嗒啪嗒打在玻璃窗上,细碎密集的声音很容易让人陷入昏沉的睡意。 然而大礼堂里充斥着活跃的气氛,与门外死气沉沉的光景全然不同。 “下面有请我校优秀毕业生代表陆先生发表讲话。” 第一排中间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带着细框眼镜,薄唇微抿,虽然说不上冷淡,但“生人勿近”的气势无声蔓延。 八卦的学生压低声音给室友科普:“他就是THETRUE的首席执行官,我们前三届的学长。” “哇,我听说过他,长这么帅还是年轻有为,对不起我给A大拖后腿了。” 话音未落,电子光屏突然一阵晃动,主持人惊恐地僵直在原地。 大礼堂少说也有五六千人,原本还只是有人压低声音说悄悄话,并不太明显,不知道是谁突然大吼一声:“地震了。” 众人迟疑两秒,随后迅速起身,椅子因为大幅度动作带起尖锐杂乱的声响,伴随着学生们惊慌失措的叫嚷,场面一时间堪比早晨七八点超市开门蜂拥而入抢购打折蔬菜的大军之混乱。 挺着啤酒肚的领导见事不妙,一把夺过主持人手上的话筒:“别慌,同学们请保持秩序有序退场。” “有序个屁呀,前面的没长脚吗?” 被挤在中间的学生急迫地推搡前面的学生,坐在后排的人打开后门慌不择路地往外跑。 更多学生处于一种想跑但是被人流堵在大礼堂里进退两难的状态。 啤酒肚领导等人先一步往外溜走,几个老师正组织学生疏散。 “陆先生,别愣着了快走啊。”啤酒肚领导拉着陆黎往外走,肥硕的肚皮让他在人潮中受到很大阻力。 距离来到这个位面不过两分钟时间,陆黎还未从意识上传的眩晕中缓过神来,就被啤酒肚领导稀里糊涂拉到礼堂外。 系统001这次传输资料倒是意外的利索。 这个位面是末世,一种依靠□□传播且传播的不明来源病毒席卷全球。 此时正是新历7676年5月末,学生门临近放假,然而A 大里爆发了这座城市里第一批感染。 原位面里陆黎这时候并不在A大作为优秀毕业生发表演讲,而是在远在临省的THETUR总公司里处理事务,病毒爆发后与集结在一起的势力分担病毒研究防疫工作,男主也是在半年后才与他相见。 可以说上次执行任务时,陆黎几乎没有与感染者有过接触。 不对,似乎是有两次接触的。 陆黎匆匆扫过任务目标:让傅修远认清自己。 大礼堂外面空旷,并没有摇晃的感觉,方才惊慌失措的人群这时候组件冷静下来了,他们多是因为方才紧张激烈的气氛才匆匆忙四散溃逃,这下在大礼堂外的露天大厅里脚踏实地便安心了。 “不是地震。” “嗨呀,谁知道不不是呢,反正先跑总没错。” 绵绵细雨顺着葡萄架叶子,顺着玻璃门,啪嗒啪嗒下滑。 这番闹剧看起来是结束了,众人放松下来,叽叽喳喳吐露刚才紧迫焦灼的心情,他们三三两两散布着像是一个个小菌落。 啤酒肚领导擦擦额头上的汗,正舒了一口气。 刚才那样闹腾的动静来自楼上,大礼堂上面是仓库,平时也没人上去,兴许是什么大型设备倾倒闹出的动静。 “救救救!啊啊啊啊有人吗!” 大礼堂左侧有一个盘旋而上的楼梯,先是两个穿着学校艺术学院志愿者体恤的男生慌不择路地往外跑。 像是关在网兜里总于早到光线的小飞虫,两个男孩子几乎是顺着楼梯滑下来的,然而坚硬的楼梯不比滑滑梯,他们脊背摔在阶梯的棱角上,顿时丧失了行动能力,蜷做一团。 方才像是高音喇叭一样的呼叫如拔了电池,戛然而止。 一群人和两个学生大眼瞪小眼,高个子学生倒吸冷气,发出“哎呦喂哎呦喂”的呻.吟,五官像是刚捏好的包子拧了一圈褶子。 胖子虽然也说话磕磕巴巴的,状态倒是比瘦高个儿好上许多,“老师,楼上,楼上有个怪物。” 怪物? 不光是啤酒肚领导,陆黎也邹起眉头。 没猜错的话,是感染者? “那个怪物就就就在楼上,把大音响都掀翻了。” 看来刚才类似地震的动静是这么来的。 陆黎拍拍旁边一个学生肩膀:“现在能联系上校医院吗?” “啊,好,我找一下……校医院,嗯。”学生乍被校友群里称为“男神”的学长拍肩膀,颇有些受宠若惊。 学生播出电话,啤酒肚领导正上上下下打量摔下楼梯的学生,“大音响十几吨,你们说倒了就倒了?仓库哪来的怪物?” 陆黎伸手扶起倒在地上的瘦高个人,此人露在外面的皮肤有擦伤的痕迹,正往外渗血,被撕咬的痕迹倒是没有看到。 旁人见状帮忙给小胖子也扶起来,小台阶上突然传来一阵兽类嘶吼的声音,随后一阵重物滚落在地上的闷响伴着一个人形的怪物响起。 说是人性怪物,是因为摔下来的的确能看出人形,衣服虽然破破烂烂,还是能看出是一件文化衫,然而人形怪物摔下楼梯后,因为是几个一起摔下,落地时的声音只是听着就让人不又得打一个哆嗦。 他们摔下楼梯后有一只明明手臂都摔折了,手肘与小臂形成向后背弯折的诡异锐角,正常人手要是这样折腾早就痛晕过去,这个人形怪物却没有什么感觉一般,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他们爬起的姿势有些僵硬,像是恐怖电影里可以放慢的镜头。 一股死老鼠的臭味蔓延开来,有人捂住嘴巴,终于忍不住倒出五脏府里的祭品。 “没有信号,电话,电话打不通。”给校医院打电话的学生哆哆嗦嗦。 陆黎和一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的男生将受伤的高个儿扶至几米外回头就看见这光景,“别靠近感染者。” 然而已经晚了,先前因为怀疑地震已经有不少人跑远,围在楼梯口看热闹的人也隔着三五米远,啤酒肚领导是靠得最近的,一个趴在地上的感染者牢牢抓住啤酒肚的脚踝,后者正欲逃跑,被摔了一个狗啃泥,感染者张开上唇腐烂露出牙龈的嘴。 ☆、是我非我(二) 从两个学生摔下来到感染者拖拽啤酒肚领导,中间不过短短三十秒。 三十秒,已经足够大部分人反应过来,几个体格健壮的学生虽然心里还是有些发怵,胜在胆大且行动敏捷。 陆黎将喘气困难的瘦高个儿安置在廊柱边借力歇息,“小心,别被他们碰到,打头。” 他虽然已经从A大毕业好几年,不过照片和THETURE执行官的头衔在校友群里引得无数学子艳羡,将他奉为男神,众人对他的话不自觉地照做。 感染者还保持着摔倒即将起来的姿势,受力不均,学生顿时占据了位置上的优势,心领神会举起放在大礼堂门外的铁艺花篮砸向刚立起半个身子的感染者。 这样一个散发着腐败变质肉类味道的人形怪物绝对不是玩Cos play假扮,毕竟正常人谁能骨头都摔折了还跟没事儿一样。 硬物碰撞的声音发出闷响,感染者头部凹陷下去一块,伸出并不太灵活的双手试图抓住铁艺花篮,事实上他也抓住了。 铁艺花篮莫约一米来高,一段被抓住并不至于被感染者抓住,学生应陆黎一声“松手”后,感染者由于惯性后仰,胸膛与叠在下面的一只感染者嶙峋的手骨相撞,扑哧一声,红色粘稠的液体便渗出两个感染者交叉处。 情况急转直下,感染者瞬间处于劣势,三四只感染者被后脑勺被钉住,终于丧失行动能力。 雨转大了些,唰啦啦落下很快将衣服润湿,五月的天气不冷,大礼堂里甚至开了空调,但是众人自心底泛起一股寒意,如蚂蚁一般细细密密爬满全身。 感染者趴在地上,确定不会再有行动能力了,雨水冲刷感染者的身体,自他们身体浸出浅浅的红色,血色伴随雨水愈来愈淡,但是空气里的腐臭味越发浓郁了。 橙色运动衫男生扔掉手里的铁艺花篮:“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因为方才的动乱,原先大礼堂里的学生差不多有一半多都跑远了,剩下的人东一个西一队。 手机没有信号,不能联网也打不出电话。 和病毒爆发后的情况简直一模一样,原位面里丧尸病毒爆发后也是通信功能中断,不过陆黎在原位面执行任务时不是在A大,而是在THETURE公司总部,丧尸病毒在临市爆发时要晚些。 位面男主傅修远就是在A大里辗转数天后搭上救援队的车才到达临市,加入新建立的基地。 啤酒肚领导惊魂未定,扶着他胖胖身躯让他不至于因为腿软跪在地上的老师面色凝重:“你们别愣着,先给保卫处打电话。” 主持人仅仅靠着露天台的廊柱,背后没有东西依靠让她没有安全感:“打不通电话……打什么电话都是不在服务区。” 这会儿先从仓库摔下来的胖子喘过气来。 衣服被雨水打湿,冰冷粘腻的触感通过神经末梢传入大脑皮层,兴许是原身的习惯还在,陆黎感到一丝恶心。 鞋底与积水的路面拍打的声音起先还只是如隔着一堵墙模模糊糊听不大真切,陆黎抬眼看去,不远处有一片黑压压的人影。 也不能算是人影,那是一群四肢扭曲以及其诡异姿态跨步的感染者,它们并没有奔跑,但是速度也不慢,且胜在数量庞大,粗略一看,大抵有几千人。 杂乱无章的踏步声越来越近,陆黎迅速看一眼身后大礼堂——大礼堂周围数百米都林荫小道,因为刚才那场闹剧,有些学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现在附近的人大概只有五六百人,还包括正在往外围跑的学生。 几个教师模样的人正安抚学生情绪让他们先冷静下来抱团,陆黎心里突然腾起一个不好的猜测。 也许A大里感染者已经分布在各处,不然这样大规模爆发不太可能形成。 “离这里最近的校门在那里?有多远?” “……在,呃,在这个方向,大概一两千里的样子。”被陆黎问到的主持人一愣,然后伸手指向北方。 催命符一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边抱团的学生已经看到感染者大军了,他们像是被绑上过山车的尖叫鸡乱作一团。 A大为了大礼堂的采光,周围几百米内都没有什么建筑物,好在大礼堂的铁门看起来厚重结实。 时间不多了,陆黎指挥众人先进大礼堂,只论一瞬间的爆发力,感染者肯定是比不上正常人的。 然而加上时间因素就不一定了,普通人可能会因为一瞬间的肾上腺激素飙升七八秒跑个五十米,但是八百米一千米,正常人能三分钟跑完就可以破纪录了。 两个学生抬起主讲台,将其抵在门边。 “学长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吗?” 终于暂时安定下来,几个学生抱膝而坐看向陆黎。 就在他们误以为发生地震到楼梯掉下怪物再到他们看到一群怪物,现在躲进大礼堂,其间不不超过十分钟,但好像经历了整年份的坎坷一样。 在场的几乎都是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按照家里安排平安长大的小孩,这般场面对他们而言就是灾难纪实片。 还是现场帮的。 现在还不能说是丧尸病毒,有些话直说了除了加深他们的恐惧没有什么大用。 “医学院发现了这个新型病毒,□□传播是其中一种传播方式。” 陆黎戴着细框眼镜,虽然众人都知道他专业不是医学类,而是与医学毫不相关的金融系,然而见那个如松柏一般端正的身影心里还是莫名安心。 “很遗憾,目前我已知的防疫方式只有避免被感染者撕咬,另外,感染者对气味和声音敏感。” 正窃窃私语的众人顿时噤声,几个胆小的学生甚至捂住嘴巴。 厚重的铁门外猛然想起一阵敲打声,在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的大礼堂里格外明显。 众人面面相觑。 敲打声很急切,像是冰雹一般劈里啪啦砸下来,“有人吗?开开门吧?求求了,有人吗有人吗?” 方才陆黎一科普,大礼堂内的人都知道了门外有一群如虎似狼的感染者,他们齐齐沉默。 大礼堂门外有一个透视孔,不过由于常年不用有些积灰看得不是很清楚。 “陆黎,你干什么?”啤酒肚领导慌了神,急切地喝住陆黎,“你要开门?” 见陆黎不理他,和老师一起搬开主讲台,他嘶吼道:“你们疯了?要是有怪物进来……” 陆黎搬开主讲台。 “他们现在不是怪物,他们是A大的学生。” ☆、是我非我(三) 三个学生像是被狼群追赶的迷茫无助小羊羔,进门后整个人瞬间放松开来,因为腿软或蹲或瘫坐在地上。 感染者迫近,最近的那只将身后的感染者大军遥遥甩在身后,几乎贴在铁门上了。 陆黎和就帮忙开门的老师抵住门,感染者一只手已经伸进铁门。 难怪之前楼上的几只感染者能把十几吨重的音响掀倒,这力气比起普通人来简直就是棕熊和兔子之间的力气较量。 门内几十个人抵门也挡不住,感染者已经将铁门拉开一道可以探进脑袋大小的缝隙。 而他身后的感染者大军也迫近了。 “先打他脑袋。” 一根尖端破旧的锋利木棍擦过抵门人的肩膀,直直插.进感染者眼框,有什么东西破裂爆出汁水的声音清晰地传入离得最近的几个人耳朵里。 他们自然是知道被戳破的东西什么,顿时觉得眼球一疼,连力气都松懈几分。 方才进来的三人之一面不改色,脸色紧绷蓄力翻搅,感染者扒拉铁门的手离开门缝,以不太利索的姿势舞动双手,似乎是想捂住眼睛。 男生的手因为用力泛起青筋,他看准感染者挥动双手下盘不稳的时候,将木棍往外一送,感染者并不灵活的身躯慢慢地重重地倒下去。 铁门被迅速关上。 众人抬起主讲台抵住铁门,终于松了一口气,坐在地上,但还没从方才惊慌的余韵中回过神来。 被一群感染追赶的这三人是两男一女,女孩子正抱膝坐在地上,头埋进臂弯,身体止不住颤抖,T恤上印了一个大大的logo的男生应该是她男朋友,虽然也吓得不轻,好歹有力气站起来,他半抱住女孩子拍拍她后背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至于那位用木棍撂倒感染者的勇士——陆黎瞥见他正掏出一张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刚才因为和感染者搏斗溅上的血迹,比起他的同伴冷静得像是没有感情。 绝对没有认错,陆黎瞥见男生眉峰下方一粒小痣,他就是傅修远。 在原世界位面里陆黎见到男主傅修远还是在丧尸病毒爆发的后期,那时候傅修远从A大到临市基地,中间经历了什么陆黎不得而知,但是不用想也知道路途艰难。 刚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的生死局,虽然傅修远是位面男主,心理接受能力比寻常人强大,也耐不住头一遭见到这种离奇荒诞的事。 他双手紧握,看得出还没有从方才的紧张中松懈下来,眉目里还犹带几少年人的青涩,他向陆黎等人微微鞠躬道:“谢谢。” 没有规律的脚步声投过铁门传入大礼堂,抹去透视镜上的灰尘,能清晰地看见门外的感染者。 透视镜离地面莫约两米多,站在椅子上投过镜片,见感染者挤挤挨挨,像是发现食物的蚂蚁。 感染者开始追那三个学生时还有目标,现在大抵是因为门外被解决掉的那几只感染者散发出的腐臭味掩盖住其他气味,便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 大礼堂里的人惊恐地后退,几百人慌乱的脚步声传出铁门,感染者似乎听到动静,皆往正门这边靠过来,指甲划过金属的声音格外尖利刺耳,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陆黎拉住离得最近的人,伸出食指竖在唇边作噤声状。 被他拉住的人正是傅修远,后者心领神会将这个信号传给前一个。 毕竟这种恐怖的情形众人也只在电影上看过,在场最镇定的便是陆黎,所有人都对他有一种视之为主心骨的信赖。 他们僵住不动,随后压低声音将陆黎的话挨个儿传出去。 “慢慢走到中间,尽量别发生感染者能听见声音。” 众人缓慢挪至大礼堂中间区域,又听见门外划拉的声音,伴随似乎永远都不会停的连绵雨声,心中忐忑。 似乎他们的命运也就像这绵绵不绝的雨一样看不到尽头。 如果门外那些怪物一直不走怎么办? 门外的脚步声和抓挠声渐渐稀疏了,陆黎盯着时钟咔哒咔哒划过一个刻度。 又过了一小会,门外的脚步声听起来似乎隔得挺远了,他们从透视镜里看出去,视线可见范围内只有两三个游荡的感染者,离铁门也不近,比起之前密密匝匝贴在门口的感染者群,情况可以说是柳暗花明。 他们刚才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下来,贴在嘴唇上的无形封条打开一般,尽管还是不敢大声说话,但是只有雨滴声的环境会无端放大人的恐惧,他们开始窃窃私语。 后勤组长攀上椅子取下挂在大礼堂前面的横幅,将应印又“欢迎我校优秀毕业生……”字样的横幅撕做一条一条。 “抱歉,因为接触过感染者,我们需要把你绑起来。” 后勤组长语气有些为难,上来就说要绑人放平时实在是匪夷所思,不过现在非常时期也顾不了那么多。 后面进来的三人组和之前接触了感染者的学生愣了一下,面露难色。 傅修远倒是爽快地伸出手,俨然一副配合的姿态,有他开头其他人虽然心中略有不满,还是伸手让后勤组长帮忙绑上双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小同学你们也看到了那些人性怪物多吓人,只能先委屈一下你们了 。” 后勤组长一边系紧横幅带子,一边低声咕哝,半是在安抚学生的情绪,半是在给自己做思想建设。 要是这几个学生真的不幸感染,那实在是可惜,他们家人说不定得伤心成什么样子。 傅修远等三人是从外面进来的,几百人蹲在大礼堂里显得空间格外空旷,有学生好奇问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啊?” 同行的女同学还半倚在椅子上,虽然不哭了但是止不住抽噎,傅修远双手被绑住,然而看不出丝毫窘迫。 “我们是医学院的,从第七实验楼下来就感觉楼里很空旷,但是也没多想,走到楼下就看到两个非正常人,就是你们刚才看到的那种。” 有学生插嘴道:“陆学长说那是感染者。” 傅修远抬眼看向陆黎,兴许对于陆黎来说这里的每一个面孔都是陌生的,但是陆黎在学生里绝对的认知度极高的。 因为生得好看加上年轻有为,虽然陆黎已经毕业几年,“男神”的地位还是无人能撼动,甚至每年新生入学都不需要学长学姐介绍,只看陆黎照片就能一眼看出,“啊,这是我们学校的男神陆学长”。 傅修远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词,高岭之花。 幸好陆学长没有读心术。 “我目前只知道这是新型病毒,□□传播,传播快,感染者会像丧失理智一样攻击活物,体能远高于正常人。” 傅修远点点头,“嗯,他们似乎对声音很敏感,我和小迟他们下楼看到感染者他们还没反应,是在听到尖叫后才开始追人的。” “他们还对气味敏感。”陆黎补充道。 啤酒肚领导插嘴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操场那边全是感染者,从第七实验楼来这里的路上也有几个感染者。”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全都是?” 大礼堂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时针咔哒咔哒跳过一格,学生们害怕得紧,拿着手机却不能连接到网络,也不敢与周围人交流担心声音大了将好不容易离开的感染者又引回来。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突然有一个学生肚子里响起咕噜噜的声音。 他抬头看向挂在前方的钟表,时针指向五点与六点的交界处,正是吃晚饭时间了。 往常这个时间食堂定然是人满为患,不过听那三个第七实验楼跑来的人描述,外面到处都是感染者。 学生处于一种又饥饿又反胃的奇异状态。 不能再拖下去了。 啤酒肚领导看向刚才进来的三人,又将视线投向楼上下来的一胖一瘦两人和制服楼上感染者的学生。 “有同学自告奋勇出去吗?” 比起感染者破门而入,死守大礼堂是第二坏的结果,况且大礼堂里根本没有食物和水,天知道能躲多久? 被啤酒肚领导眼神关照的几个学生面面相觑,茫茫然盯着啤酒肚领导,然后又看向陆黎。 陆黎虽然说是A大毕业的学长,但他到底还是THETURE公司的执行官,在场人,特别是在校生,无疑是将他看作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啤酒肚领导抹一把光亮的脑门,陆黎没有说话无疑是给了他继续说下去的信心,他摇摇头清清嗓子:“现在的年轻人呐——” 他尾音特地拖得很长,颇有几分语重心长的意思在里面,然而学生们对他的“语重心长”并不领会。 啤酒肚领导再度将目光投向傅修远等人,既然没人愿意做这出头鸟他就亲自来拎几个出头鸟好了,他小小的眼睛里闪过偷油老鼠精明的光:“你们之前接触过感染者,肯定比我们有经验吧?你们先出去看看。” 啤酒肚领导说完便去解开他们手上的带子,陆黎拆下支架上的金属棍子试试硬度。 这边啤酒肚领导拉着几个人大谈大道理和人生哲学,几个人面色终于有所松动。 “这就对了嘛,”啤酒肚领导挺着他的大肚子,瞥见陆黎后惊慌道:“陆先生,你这是干什么?” ☆、是我非我(四) “我和他们一起出去。” 确认门外没有感染者,大铁门被打开,由女同学友情提供的化妆小镜子被绑在金属棍前端探出。 镜面反射出空旷无人的回廊,雨滴啪嗒啪嗒落下,落上水滴的镜面凹凸不平有些花。 傅修远在最前面,陆黎并不熟悉A大的路,于是紧跟其后,一行七八人走进雨幕。 供电系统还正常运转,晚上路灯亮起竟然比雨天白昼的阴沉天色亮堂。 从林荫小道走过,路边的树虬曲盘结,在积水的路面上照出扭曲的影子,乍一看似志怪小说里妖精鬼怪害人时常在的树林。 偏偏雨还没停,滴在树叶上的声响让人后背泛凉,他们几乎是一步三回头,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离开大礼堂走了也不过百米的距离,同行的胖子终于忍不住了,他哆哆嗦嗦小声道:“我不想走了,我要回去。” 他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没摔惨一点,瘦高个儿就是因为摔得太惨行动不便留在了大礼堂,啤酒肚领导见他没伤得那么严重,就让他也出去。 就是在大礼堂饿着等救援队也比出来担惊受怕要好。 夜黑风高,下雨路滑,一群年轻人本来就精神紧绷,畏惧的情绪病毒一样传开,他们走得越发慢了。 傅修远脚下踢着一个东西,随着一声惊呼,他身形不稳一个踉跄往前一扑,同行的后勤组长眼疾手快拉住傅修远胳膊。 傅修远习惯性地回头看绊倒自己的是为何物—— 是一只掩盖在灌木丛里的球鞋。 目光顺着球鞋往上,他的视线正好对上球鞋的主人。 球鞋的主人也因为这个动作抬起头来,动作很生涩,像是锈了的机器人,灌木浓密,又正好是在两个路灯中间被高大乔木挡住的盲区,是以傅修远刚才并没有发现这里坐着一个人。 他右手捂住左臂,尽管如此还是能透过指缝看见左臂外侧有几圈牙印,最严重的一处血肉模糊,隐约散发出一股腐败的臭味,球鞋主人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眼睛像是结了一成灰蒙蒙的膜,和之前看到的感染者有几分相似。 但是他身上还保留着一些正常人的特征,感染者并不会说话,只会发出嘶吼和单音节,这个人张嘴,虽然声音嘶哑难辨,还是能听出来,他是在说“救”。 他在呼救。 一群感染者冲上门的惊悚场面历历在目,几个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心照不宣地后退几步,做好了随时转生逃跑的准备。 灌木里的人突然弯下腰,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越发粗哑难懂,更偏向于野兽一般的示威在喉咙里打转的声音。 他突然抬头,伸手向离得最近的傅修远挥去,陆黎眼疾手快拉住傅修远的外套将人往后一带拉开两者距离。 不知道是谁突然大吼一声:“跑。” 球鞋主人袭击未果,两手往前一伸一揽,抱了个空气,刚进入感染者状态的人行动上并没有人类的灵活,又比不上感染者惊人的体能,几个呼吸间就被远远甩在身后。 原本鞋底踏过地面就会有不小的声音,再加上下雨路上积水,脚步声更甚。 陆黎心中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果然,他们跑出不出百米后,灌木里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是感染者。 不止一个感染者,就陆黎视线所及,就有五六个冒出灌木丛的脑袋。 果然,他刚才就觉得那个感染者位置有点蹊跷,按理说来这里偏僻,不像是经常有人来往的样子,不然也不会出现操场和教学楼都爆发尸潮大礼堂里还安然无恙的情况。 这几只应该是被第七实验楼三人组一起但是不幸没躲掉的倒霉孩子。 大礼堂的透视镜视线范围有限看不太远,况且这些感染者还躲在灌木丛难以发现。 除了和球鞋学生一样刚感染的感染者像是没上发条的机器人一样行动一顿一卡,其他感染者已经适应了依靠嗅觉和听觉感应方向的能力,向他们迫近。 走出大礼堂前陆黎就想到了这个后果,预先和本校的学生和后勤组长规划了路线,他并不熟悉A大路,跟在后勤组长身后。 “往左边,去东门方向。” 反正已经闹出这么大动静把周围感染者几乎全引出来了,后勤组长也不顾及什么感染者对声音敏感了,直接吼出声。 一两个惊慌中找不着北的学生差点撞进感染者怀里的学生顺着声音看去,终于跟上大部队的步伐。 穿过林荫小道便是临水而居的图书馆。 林荫小道里的感染者不过五六个,后勤组长带着人蛇皮走位居然把感染者远远甩在身后。 雨天路上积水,按照气味寻人比干燥天气里难度翻了几倍。 陆黎回头看一眼,感染者确实没有追上来了。 图书馆前方是一片广场,一眼看过去没有别的人影,众人在台阶上多雨,撑着膝盖大口呼吸。 被雨水打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之前在大礼堂里还能挡风倒是没有察觉,现在被冷风一吹,立毛鸡收缩。 “啊——嚏——” 第七实验楼三人组里的男生打了一个喷嚏,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空缭绕几圈,他赶紧捂住嘴巴紧张地四下张望。 不远处雨滴落在湖面泛起涟漪,林荫小道的入口处乔木影影绰绰像是藏了什么东西,细细一看又什么也没有。 陆黎瞥一眼图书馆,里面的灯光比外面亮上许多。 刚才男生打喷嚏图书馆里也没有动静,陆黎扫视一圈在场的人,脸上皆是草木皆兵的惊惧。 “组长,图书馆里有通讯设备吗?” 后勤组长挠挠脑袋摇头,图书馆并不归他管。 “二楼大厅有电话,”傅修远轻声道,“电脑只有管理员能用。” “我先进去看一下,你们听到我喊口令就先往外跑,别进来。” 安静许久的系统001突然跳出来。 系统001:你要先去探路? 陆黎:嗯,我经历过这个位面有经验。 系统001:那也不行,这可是高度危险位面,你要是感染了我们的任务就完不成了。 陆黎抬脚踏进图书馆,他的影子被白色的灯光拉得很长。 他微微垂下眼皮适应强光,这种白色灯光总是让他想起研究所整洁得没有一丝人烟气的工作.室。 系统001:你跟紧任务目标就行,要是任务目标跑了我们上哪儿找他去QAQ 陆黎:他不会离开。 他鲜少做这样偏向感性的决定,原位面里与傅修远的接触也并不多,他只是在傅修远找到基地后向基地同盟引荐傅修远参加抗毒血清研制,偶尔提供一些物质上的帮助。 想起来傅修远应该是他往来这么多位面感觉最看不明白的位面主角,这个年轻人有时候的前后行为简直判若两人。 刚才他提出独自一人去图书馆探路的时候,傅修远看他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像是看一个老熟人,想要阻止对方又处于什么原因,欲言又止的眼神。 “学长,等一下。” 陆黎回头,傅修远追上来,大抵是因为淋雨的缘故,年轻人的五官有几分凌厉,剑眉下方的一点小痣愈发显眼。 “我想和学长一起去。” 系统001:快,答应他。 陆黎默许了傅修远的行为,傅修远亦步亦趋跟在陆黎身后。 他一排一排书柜缓慢地走过,自习区桌子上书本有的还维持着翻开的样子,写得规规矩矩的笔记戛然而止,地上甚至还有几只不一样的鞋子,应该是丧尸病毒爆发后逃生的学生落下的。 图书馆里除了两人的脚步声,死一般的寂静。 陆黎拿起桌子上的一只玻璃瓶,横放在地上往前一松,玻璃杯便“坷啦啦”滚过地面,一直滑到十余米远处。 他顿布等了一下,没有反应,图书馆里除了玻璃与陶瓷地面接触的令人牙酸的回声,便没有其他动静了。 陆黎吩咐傅修远:“让他们先进来躲雨。” 随后他低头摆弄电话,将几个号码都试遍了,电话那头也只是传来冰冷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看来暂时是无法靠通讯联系上外界了。 图书馆书柜很高,一排一排像是加厚版的屏风,众人坐在椅子上,明亮的光线和坚固的建筑无疑给了他们很大安全感。 虽然没有食物,不过图书馆里二楼的饮水机里还剩下半桶水,他们接了热水捧在手里,齐齐看向陆黎:“陆学长,我们去哪里?” 这一路上都没见着什么活人,除了陆黎和后勤组长其他人都是在象牙塔里生活的学生,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开始是惶恐,惶恐之后便陷入迷茫。 而绝望与迷茫如影随形。 “先出去找人汇合等待救援。” 文化衫上映着“青山不改”字样的男生小声道:“万一外面也是学校里这样……” 他不再说下去了,他们心里都清楚学校里都这样了,外面定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罢了。 只要还没看到外面的情况,就始终留有一丝“万一呢”的期待。 气氛有些低迷,第七实验楼的女生突然起身:“我想去洗手间。” 她看向她男朋友,“可不可以在门外等我?我害怕。” 女生和男朋友离开后,图书馆里再度陷入一片沉默。 几分钟后,一道女生尖利的惊叫响起。 “啊啊啊走开!” 坐在自习区的几个人顿时起身,听见距离十米的拐角处传出一阵东西被打翻的声音。 ☆、是我非我(五) 女生冲出洗手间,鞋底还有从外面带进来的积水,图书馆陶瓷地板很光滑,她一个趔趄几乎摔倒。 陆黎提起放在椅子旁的金属棍,女生已经跑过拐角,拉住她男友的衣袖。 “洗手间!洗手间里有感染者。” 男生护住她往后退,果然看到半个脑袋探出门。 陆黎握紧了金属棍,正待有异变发生做出应对措施。 女孩子探出头,身形瘦小,声音也是细细的:“我不是坏人。” 几分钟后,短发女孩端着一杯热水坐在椅子上和一队人大眼瞪小眼。 “你们刚才说的感染者是什么呀?”短发女孩细声细气问道,“怎么图书馆都没人了?” 陆黎长话短说把丧尸病毒爆发的事情说给她,短发姑娘讶然瞪大眼睛:“我被同学锁在卫生间里,后来是听到了外面一阵很大的动静,还有人惨叫……我被关在里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打开门又看到门边有血迹,就不敢走……” 短发姑娘是生物学院的大三学生,江从雁。 陆黎对这姑娘有点印象,是原位面里与男主一起逃亡到基地的同伴,小姑娘对病毒方面颇有研究,参加了抗毒血清研究。 “现在学校里都是感染者了么?”江从雁声音很低,“……你们说的这种情况,我之前似乎见过。” 她犹豫了片刻,又继续说道: “我们旁边实验室的学长在研究什么病毒,前天我去找他问问题看到他把试管打碎了,我当时要给校医院打电话,被学长阻止了,第二天我去得早我们实验室还没开门,我忘带钥匙,在门外等的时候看到隔壁实验室学长就很奇怪。” “他抓住我脖子似乎想咬人,不过很快就松手了,”江从雁努力回忆昨天发生的事,“下午我就听到隔壁实验室的老师在到处找人。” 刚才一声不吭的小胖子突然开口道:“你说的这个学长,是不是穿着白色大褂,寸头戴眼镜?” “……嗯 ,你们看到过他吗?” 小胖子发出一声尾音拉长的感叹:“我和社团副会长去大礼堂上面还演出道具,一开门就好几个感染者扑上来咬人,嗨呀,幸好我们跑得快。” “你们实验楼在哪里?” “第九实验楼。” 傅修远猜到陆黎不知道学校各个建筑物方向,帮江从雁补充道:“在第七实验楼旁边,从图书馆往南走。” 图书馆往南必经之路便是大礼堂。 现在大礼堂里几百人可能还等着他们消息,不能再拖下去了。 外面的雨声渐小,暮色四合。 “那个试剂标签,你还记得吗?” 江从雁抵着下巴沉思片刻,摇摇头:“不记得了,试管被摔碎,我只看见标签好像是S开头的。” 第七实验楼的男生又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 在图书馆暂时恢复元气后,几人往东门方向走去。 “校门外有药店,你再坚持一下。”后勤组长如是安慰感冒的男生。 图书馆到东门过去是一片宿舍楼,这一片区域倒是有惊无险,除了经常有人因为路边一点风吹草动惊地像打了兴奋剂的兔子到处乱跳,倒是没有什么感染者。 临近东门的几栋教学楼就没有那么平静了,校门外灯光昏沉,即便如此也能看到在校门外晃荡的感染者。 校门外是一片商业街,平日里人流量就很大,陆黎猜测感染者流窜到东门这边时候恐怕正是饭点学生出校的高峰期,现在东门附近全被感染者承包,除非长翅膀飞出去。 傅修远肩膀突然被钳住,一回头就和一个脸颊有大块撕咬疤痕的感染者打了个照面。 对方张开血盆大口,因为距离很近,傅修远甚至能看到感染者牙缝里的碎肉。 不用想也能猜到这碎肉是什么来处,腐臭的气息让他立刻屏住呼吸,侧头堪堪躲过感染者,他一矮身,感染者的四肢并不灵活,傅修远得以挣脱出去。 后勤组长是练过的,一脚踹在感染者腹部,将感染者踹出数米远。 感染者在地上滚动几圈,压在草丛上发出簌簌的响声。 它微微仰起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气声,在一片寂静里如投进平静湖面的小石子。 江从雁脚下发软。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感染者,之前都是陆黎他们简单描述一下,在她听来只是“会咬人,有攻击力的感染者”这样一个没有意向模糊不清的描述。 周围感染者缓慢地转过头来,刚才那只感染者闹出的动静足够吸引他们注意力了。 时间凝滞片刻,陆黎拉一把呆在原地的江从雁折回向空旷处跑去。 一队人身后几个感染者穷追不舍,幸而他们没有离东门太近,跟来的感染者也就三两只而已。 感染者只是循着声音气味本能地追赶,这会儿已经被陆黎等人带离感染者分布密集的区域。 它们还在一味地追赶,宿舍楼外面小道上不知道是谁放了一堆小夜灯,也是质量好在积水的路面上都没有坏掉,明晃晃的闪着光亮投在水面上。 天上没有星星,这条小路倒像是倾泻而下的银河,闪得人眼花。 不过陆黎等人现在倒是没有心思欣赏这光景。 按照之前能躲则躲,敌少硬刚的原则,傅修远率先抡起金属棍敲在感染者头上。 金属与骨头相撞发出当一声脆响,傅修远虎口被震得隐隐发麻,感染者只是歪着脑袋,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 到底还是头一遭经历这种事的年轻人,那边陆黎绊倒一个感染者,后勤组长干脆利落地用断面插过感染者太阳穴,感染者抽搐几下不动了。 “嗳——好兄弟,你们咋回事儿啊。” 楼下几个感染者终于被清理干净,循声望去,宿舍三楼一个男生探出半个身子趴在阳台,正扯开嗓子吼。 二楼男生正问话间,后勤组长伸手给挣扎爬起来的感染者补了一刀。 “卧槽!你们干啥呢我报警了啊。” 二楼男生的声音绕了九曲十八弯,刚推开阳台窗户就看到这一幕,要不是有人穿着学校医学生的白大褂,他还以为学校进歹徒了。 二楼男生突然转过身往房间里走去,音量还维持在刚才出于惊讶无限放大的水平:“别急,爸爸来给你开门,都不带钥匙的吗你们。” 几秒后楼上传来一声惨叫,陆黎听见一声嘹亮的男高音:“我去!这什么玩意儿啊?” 男生慌忙退至阳台,这时陆黎看清了男生发出感叹的来源。 是一个感染者,看起来行动并不灵活,在阳台上被胡乱摆放的晾衣架挡住,隔着晾衣架机械地张牙舞爪,应该是感染不久介于正常人语言感染者指之间的。 “不是,哥们儿你们在玩什么真人逃生游戏吗?” 感染者并不回答,隔着晾衣架张牙舞爪地嘶吼,哐当一声将晾衣架掀倒。 惊慌之中男生被逼急了,急中生智捞起晾在衣架上的棉被,虽然因为下雨棉被有点潮湿,但是触感还是柔软的。 二楼离楼下平台并不高,大概三米不到的距离。 男生裹着被子往下一跳,落地后在草坪上滚动几圈,勉强起身。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傅修远等人离这里并不远,眼见二楼的感染者跟着男生跳下来,没有缓冲无又是直直掉下阳台,脑袋正好磕在楼梯拐角的棱角上,伸手在空气里徒劳地乱抓几下。 二楼男生抱住腿倒吸一口冷气。 第七实验的男生正好是学这方面的,上去帮二楼男生看伤势。 傅修远走至摔下的感染者身边。 之前他们击杀的感染者都是彻底被病毒侵蚀变的感染者,除了穿着衣服根本看不出来之前是人类,但是这个介于正常人与感染者状态之间的人不一样。 他现在还没有完全失去生命体征,傅修远听到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救声。 很奇妙,明明这个不完全感染者发出的音节含糊不清,傅修远仍旧是清楚地听懂了他意味不明的语气词意思。 有些像他之前去某医院实习,病榻上患者无奈又痛苦的低吟。 但是已经无力回天了,且不说这个来历奇怪的病毒会什么时候将不完全感染者彻底侵蚀,后脑勺手上,联系不了医院,这个人的生命也只能如竹篮水,不消片刻便会被沥干。 傅修远别开眼睛,不完全感染者瞳孔涣散,逐渐失去生命体征。 他看向他旁边的陆黎:“学长,我要去一趟第九实验楼。” 傅修远双手紧握,这是他做决定时惯有的姿势,陆黎并不干涉。 小队里陆黎虽然不认得学校的路,但是凭借对感染者弱点和习性的熟悉以及几次帮他们化险为夷,俨然成为了主心骨一般的存在。 白色的灯光打在傅修远身上,他脊背挺直,恍然让人想起巍峨峥嵘的神庙里庄严肃穆的神像。 他眉峰处的小痣随着仰头的动作撞进陆黎视线。 “非去不可?” 傅修远点头,语气坚定:“非去不可。” ☆、是我非我(六) “感染者大概率有避光性,”陆黎依在衣柜旁,头顶的灯光洒下,整个房间亮如白昼,“还记得一路上碰到的感染者都在哪里吗?” “……都是灌木丛和墙角这种光线很暗的地方。” 傅修远恍然。 难怪图书馆本来是人群密集的地方,病毒爆发后却几乎没有在那里见到感染者。 “供电系统还没被破坏,打这边回大礼堂倒是可以往西边绕有路灯的泊油路。” 这栋宿舍楼自大厅上二楼灯光明亮,倒是没有再看到感染者的踪迹,二楼男生扭伤了脚便与几人一同上楼,他有一个自备的药箱。 二楼男生往脚踝呲了喷雾,医学院的人对这个比较熟,热心地上前帮他简易包扎一下。 他茫然听着这队人的讨论,俨然还没有从突发的变故里回过神来。 就熬个夜通宵打游戏,然后倒头睡到次日晚饭时间的功夫,好像就到世界末.日了。 几人最终商定下来,随执意要去第九实验楼的傅修远自己去,其余人前往大礼堂与其他人汇合。 鬼使神差的,傅修远道:“陆学长和我一起?” 虽然他与陆黎第一次见面也不过几个小时,但是这句话问得极其自然,语气像是与认识多年的好友一般随意。 傅修远有一瞬间的恍惚,转而发觉自己的要求着实有些强人所难,实验楼那边危险重重,他们好不容易躲开感染者的追击,自己却把人往危险的地方拉。 他正欲开口收回刚才自己都觉得无理的要求,陆黎将顶部绑上水果刀的金属棍递给他。 “走吧。” 后勤部长拍拍陆黎和傅修远肩膀:“保重。” . 这个位面的任务是让傅修远认清自己。 说起来傅修远的确是他经历这么多位面以来见过的最不一样的主角。 原位面傅修远就是一个一心研究抗毒血清的新锐,似乎除了研究就没有其他诉求一样。 陆黎来到这个位面也不过短短几个小时,意识降临这个位面后正巧赶上病毒爆发。 他大抵能猜到傅修远执意要去第九实验楼做什么,想来应该是为了试剂。 眼前是一个岔路口,通往第九实验楼的唯一一条小路上灯光有些昏暗。 寻常这时候夜色里昏暗的路灯或许会多几分迷离暧.昧的气息,然而今天只让人觉得胆战心惊,疑心路边灌木丛或是石头后面会突然蹦出一个感染者。 陆黎和傅修远的影子随着与路灯距离的变化逐渐拉长,在地面交叠像是极为亲密的姿势。 一路上还算安全,倒是没有见到什么感染者。 第九实验楼大厅里顶灯明亮,黑暗被照得躲进角落。 “陆学长。” 陆黎微微转身,“嗯。” “谢谢陆学长愿意陪我。” 他们走上楼梯拐角,实验楼的走廊长而干净,像是一直没人来过的样子。 走廊没有什么遮蔽点,一眼看过去能看到走廊尽头的门。 没有感染者。 陆黎放下心来,走至江从雁口中有学长打碎试剂的实验室。 实验室门牌号3-13。 确实是这里。 3-13实验室虚掩的门被迅速破开。 实验室里很安静,试剂仪器整整齐齐摆放在各自的区域,像是一张定格的照片。 如果是不是头顶的灯盏偶尔因电流不畅闪烁的话,说是照片完全不会有人怀疑。 这种环境下陆黎本能的感到不适,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窒息感让他身形一顿。 有什么东西如被死死埋进泥土踩实了的种子吸足水分将要破土而出。 [ 警告!警告!检测到秩序维护者000号情绪波动,高度危险! ] 系统001:陆黎?你清醒一下! 对于情绪波动高度危险的秩序维护者极有可能丧失本我意识,届时别说完成任务,他们能不能离开这个位面都是难题。 分明之前都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情绪波动了?几个小时前正面刚感染者也没见着陆黎情绪波动啊。 系统001原本是实习生的系统,还没有正式录入主系统,事发突然它根本没有应对措施。 想它刚和陆黎绑定的时候还和其他系统吹嘘自家的秩序维护者超级靠谱,谁知道翻车翻起来这么猝不及防。 “陆学长?” 傅修远察觉到陆黎不对劲,扶住后者时惊觉陆黎后背被冷汗浸透。 “陆黎,我在。” 陆黎撩开眼皮,像是溺水者终于顺过气来。 傅修远离他很近,眉峰处的黑色小痣看得更清楚了。 他怎么不记得原位面的傅修远眉峰这里有痣? 陆黎缓慢地呼出一口气,傅修远说他是神经紧绷后虚弱的反应,执意要一个人找试剂。 仅陆黎一人可见的光屏上跳出一个大大的小孩儿眼泪汪汪的图。 系统001:呜哇哇哇,吓死小一了。 系统001:刚才你差点就丧失本我意识了,还好最后关头清醒了。 陆黎沿着实验室边缘走遭,傅修远正挨个隔层找试剂。 “陆学长对这次感染很有见地。” 陆黎本来是金融系的毕业生,后来任职公司也与生物医学方面毫不相关的电子技术。 他以前在原位面执行任务经历过一次疫情的事自然不能给这个位面的人说。 被当作精神不正常也就罢了,严重的是会影响位面稳定造成位面秩序紊乱。 “陆学长之前说感染者的感染过程是不可逆的?” 确实如此,原位面里他只是负责提供科研器械和经费的工具人,基地议事会的确是说病毒感染不可逆,上级决定将所有感染者和不完全感染者集中起来人道销毁。 陆黎在原位面里直到傅修远的团研究出抗毒血清后就离开位面了,之后的剧情他不得而知。 “只是个人猜测,”陆黎回想起来,议事会的行为的确有些蹊跷,“凡事无绝对。” 他走至一扇柜子边,一截剩下的香烟在瓷白的地板上分外显眼。 第九实验楼一路上来都不见人影,而香烟头还隐隐飘起烟雾,是刚扔下不久的。 之前也有人来过3-13实验室吗? 烟头滚过半圈,陆黎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是S开头的,后半部分已经被引燃了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 傅修远拿起一只试剂:“陆学长。” “找到了。” 傅修远刚裹好试剂,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一阵声音。 哒,哒,哒。 声音不大,有点像雨水落在雨棚上的声音。 但是实验楼没有雨棚。 ☆、是我非我(七) 陆黎和傅修远的动作同时停住。 实验室的门在他门进来时顺手关上了,为的就是以防万一有感染者窜进实验室。 毕竟目前没有在第九实验看到感染者不代表第九实验楼没有感染者。 现在看来,他们的顾虑果然没错。 然而还是没有防住。 进门后分明已经关上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陆黎很确定门没问题,他进门时特地拉了一下将门关上。 一只感染者佝偻着身子,面色青灰,在白炽灯下泛着诡异的光,它半个身体探进实验室,下巴处有一伤口,不明的组织液自伤口淌出。 组织液滴落在瓷白的地板上。 哒,哒,哒。 与刚才在门口听见的雨水落在雨棚上的声音一般无二。 只眨眼的功夫这感染者已经闪身进入3-13实验室。 看起来比之前碰到的感染者更棘手,这只感染者行动比之前遇见的感染者行动更敏捷。 大礼堂楼上和灌木丛里的感染者更像是本能地追逐猎物一般,而这只感染者面对刺来的刀锋,居然能一下子躲过去,甚至反手抓住金属棍将其夺过去。 感染者手劲大到将空心金属棍单手捏得凹下去,如果它手中不是金属棍而是人的手臂,绝对会被弄骨折。 陆黎皱起眉头,按理说来这个时间点应该没有进化到这个程度的感染者才对,就学校里看到的那些感染者,虽然比不完全感染者要强悍一些,也不至于像这样难对付。 没有防身之物后陆黎当机立断一手撑着试验台躲过感染者扫过来的金属棍。 他绕着实验台避开感染者,你追我赶的游戏进行了两圈之后,感染者直接抓住试验台往上一抬。 试验台上的器械稀里哗啦倒了一地,顺带将后面的文件柜也一并带倒。 傅修远拧开一瓶药剂迅速仍在地上,瓶子里的液体瞬间在地上铺开一圈,将陆黎和感染者隔开。 感染者眼睛上结有一层雾灰的结膜,视力严重受限,不到五秒的时间内就算它嗅觉听觉如何敏锐,还是一脚踏在铺了液体的光滑地板上。 傅修远背着装有层层叠叠裹粽子似的试剂的背包,感染者的指尖划过牛津布,发出“撕拉”的摩擦声。 索性书包布料结实,还有厚实的填充物挡着,傅修远暂时从感染者手下毫发无伤地逃过一劫。 感染者啷哐一声倒地,手里刚夺来的金属棍也摔出去咕噜噜滚到墙角。 陆黎回头就见到这一幕。 傅修远喘过一口气,手上还紧紧捏住药剂的盖子:“陆学长快过来。” 陆黎趁机绕至实验室门口。 傅修远先一步出门,两人配合默契,陆黎拎起一提酒精,后脚跨出实验室大门将门狠狠一带。 “哐啷”一声巨响之后,感染者指甲抓挠门板与金属摩擦的声音隔着门刺进耳膜。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往安全通道的方向跑去。 空旷的走廊里脚步声循环往复,并且愈来愈嘈杂。 ——第九实验楼不止他们两人。 安全通道近在咫尺,陆黎的视野随着他里安全出口的距离逐渐拉大。 拐角处荧光绿的小人图标率先映入眼帘,随后是楼梯间的平台。 陆黎没往下跑多远就停住脚步。 楼道里几乎挤满了感染者,两人的脚步声已经惊动它们了。 一群感染者向着楼梯上方缓缓抬起头,几秒后像是充满电的代步车突然启动。 从安全出口逃生俨然不太现实,陆黎他们别说下楼,再往前走几步就直接陷入一群感染者里。 傅修远难得地骂了一句什么话,不过被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和感染者的嘶吼淹没根本没人听见他说了什么。 第九实验楼里不止楼梯间里那一群感染者,两人奔向三楼中心,明亮的灯光下居然也有几只感染者在晃荡,这会儿齐刷刷转头向两人。 它们的脖颈扭转过肩膀,下颌线与肩膀形成一个钝角。 这是正常人绝对做不出来的角度,乍一看简直恐怖电影拍摄现场。 三楼一块凸出的平台可以将楼下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陆黎扫一眼一楼大厅,依旧是空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傅修远,”陆黎转过方向,“有打火机吗?” “有。” “往右,坐电梯。” 他们身后一群感染者追赶嘶吼,不过也因为感染者多,走廊虽然宽敞但是一群感染者在走廊里你追我赶反而因为混乱放慢了速度。 银灰金属光泽的电梯出现在视野里,陆黎将从实验室带出的酒精倒在地上,“一楼。” 傅修远背着一个大包由于惯性险些没停住脚撞在电梯门上,他伸出手指抵在按钮上,电梯上红色的数字开始闪烁。 1……2…… 张牙舞爪的感染者越来越近,带起的腐肉气味几乎让人窒息。 陆黎按下打火机,瓷白的地板上呼啦一声燃起火光。 鲜红的火舌舔舐着地面,像是一道天堑将感染者隔开。 感染者果然停住脚步,焦躁不安地来回转动,看架势是想冲过火线逮住围追堵截耗费他们好一番气力的猎物,不过一伸脚接触到火苗便发出尖利的嘶叫。 2……3…… 傅修远紧紧盯着电梯显示屏上缓慢变动的数字,第一次等电梯等得这样焦灼。 是他非要来第九实验楼,如果没能成功逃生那也是自找,不过陆黎是被他无辜带进来的。 如果真的不幸被抓住,他至少得给学长争取一下逃生的时间。 傅修远握紧双手,恨不得伸手将电梯门拉开,心中如白蚁乱窜。 显示屏上的数字终于到“3”,电梯门发出救世主似的一声停顿声。 电梯门如舞台帷幕缓缓拉开。 火焰只隔开了最前面的感染者,后面的感染者被堵住便互相拉扯推搡,将前方的感染者挤出去。 前方的感染者接触到火苗,重心不稳倒在地上,火苗瞬间矮下去了,尖利的声音刺得人头昏脑胀。 陆黎将傅修远推进电梯,他身后感染者踩着倒在地上的感染者如开闸的潮水一般涌来。 ☆、是我非我(八) 电梯门缓缓关上,两人后退贴至电梯墙面。 感染者伸手即将碰到电梯门,傅修远耳膜内只剩下砰咚砰咚的心跳,死死按住电梯内的按钮。 如果在电梯运行前门被感染者碰到,智能系统会自动打开电梯门。 届时他们会被感染者淹没。 电梯门如缓慢和上的卷轴,视线里的感染者扑来的样子在门与地面天花板构成的画框里,由一群变成一条窄窄的条状。 感染者逼近了,傅修远有轻微的近视,视野里感染者由于面部肌肉松弛似乎要掉落出眼眶的眼珠,嘴角裂开染血的牙齿和青灰起褶的皮肤像是高清电影一样怼在他眼前。 电梯门合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失重感传来,电梯在缓缓下降。 电梯内光滑的金属面隔开方才凶险的一幕,傅修远在金属面上看到自己的倒影,汗水顺着面部线条滑至下颚。 金属面反光映射出眉眼低垂的陆黎,方才惊险的情况下激发出他爆发力,现下正倚着冰冷的金属面借力。 就是在刚才那样惊险危急的情况下,也不见陆黎有多失态。 “……陆学长。” 陆黎微微侧头看他,傅修远长舒一口气,之前心里翻涌的惊慌总算是平息了些,他伸手搭在陆黎肩膀埋下头颅。 幸好陆黎没事。 傅修远悬着的心刚放下又被吊起来。 陆黎左臂手肘处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开,殷弘的血丝渗出创口,蜿蜒流下血迹。 “你的手!” 电梯还在下降,陆黎并未在意手臂上的伤口,“我没事,别分心,到了。” 显示器上的下箭头不断跳动,几秒后电梯一顿,门缓缓打开。 陆黎和傅修远是站在门两侧,正好避开电梯外的视角。 暂时没有发现异常,陆黎先一步迈出脚步。 一楼依旧是他们来时一般空空荡荡,不见人影,走至第九实验楼门口往上看,三楼平台上还能看到四处晃荡的感染者的影子。 “陆学长,你的手。” “不碍事,先去大礼堂和老许汇合。” 不久之前在宿舍楼下他们就商议好了,陆黎和傅修远先去第九实验楼拿试剂,后勤部长老许等人去大礼堂和留在那里的人汇合。 走至泊油路中段,这里的灯光很亮,一眼看过去能将周围景色一览无余。 “学长,第九实验楼里的感染者来得很蹊跷。” 傅修远方才只顾着自责,这下回想起来,觉出不对味儿了。 他们进3-13实验室是走楼梯进的,来时楼梯口本是没有感染者的,至少一楼到三楼的楼梯口没有感染者。 他找试剂也就用了十几分钟,楼外的感染者不至于这么快上三楼,而且一楼大厅里根本没有感染者,看起来更不可能是从楼外进来的感染者了。 难道是楼上来的感染者? 那为什么偏偏三楼没有感染者,甚至他们上楼前探路特地弄出很大动静都没有感染者出现。 “确实,3-13实验室有人去过,”陆黎顿了顿,“就在我们去实验室之前。” 那个丢在实验室的烟蒂,被烧焦只能看见打头的一个S,傅修远并不抽烟,是以也不知道那香烟是什么牌子的。 回大礼堂的路上倒是相安无事。 陆黎远远瞧见大礼堂的灯火通明,待他们走近些见后勤组长正蹲在门口抽烟。 大礼堂里空空荡荡,后勤组长听得脚步声,叼着烟头拿起棍子迅速起身,看清来人后松开握住棍子的手。 后勤组长见傅修远陆黎两人身后没跟着感染者,于是推开虚掩的铁门:“先进来。” 地上还有积水,夜风拂过带起一阵寒意,陆黎揉揉太阳穴,与后勤组长一起进了大礼堂。 大礼堂里很空旷,乍一看过去没看到人影,细细一看才发现挤在角落的几个年轻人。 “他们走了。” 后勤组长说的“他们”自然是啤酒肚领导他们。 经历了几个小时的奔波正常人体能跟不上,几个年轻人虽然担惊受怕但也耐不住又困又倦,倚着椅子睡过去了。 傅修远锁上大礼堂正门,动作很慢倒是没有将睡着的几个人惊醒。 先前在宿舍楼遇见的男生将小药箱和一些干粮零食也一并带上了。 傅修远翻出一瓶酒精,酒精接触到伤口,原本麻木的神经突然收到刺激,陆黎手臂肌肉崩紧隐约可见皮下的青色血管。 后勤组长压低了声音:“他这伤口怎么回事?” 傅修远给陆黎包扎伤口的手一顿,转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路上不小心被刮伤的。” 感染者避光,大礼堂里的灯光便直开着没有熄灭。 陆黎闭上眼睛,尽管一路上耗费不少体能,躺下后甚至连抬起眼皮都累,但他并没有睡。 这样明晃晃的白色灯光和空旷安静的空间总是勾起他一些模糊的回忆。 近来这记忆像是被糊上雾气的玻璃窗,上面的白雾逐渐蒸发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 记忆里明晃晃的白色灯光刺得他眼花看不清周遭是什么境况,手脚似乎被缚住,整个人被罩在一个仪器里耳边是仪器运转时轻微的电流声。 和他在研究所的工.作室里境况有些相似,但不尽相同。 至少在研究所工.作室里他不会有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陆黎伸手挡住眼睛隔开灯光。 几秒后他张开手指,灯光自指缝泄下。 他眼神挪至一遍避开灯光,傅修远睡着了,闭着眼气质很安静。 他呼吸均匀,脸上没有瑕疵,要不是胸腔随着呼吸有轻微的起伏,说这是一张画也有人信。 这个位面的任务是“让傅修远认清自己”。 陆黎在心底念叨一遍。 ……认清自己。 原位面里他的任务是给傅修远提供必要的帮助让傅修远的团队成功研究出抗毒血清救人于水火。 ——突发瘟疫,年轻的医学生研究出救命的抗毒血清,看起来有点超级英雄的感觉。原位面里陆黎居身基地高层,鲜少接触到感染者,在他彼时看来也不过是主角不断升级和其他世界主角一样登上人生巅峰的套路罢了。 都像是已经刻好人生轨迹的木偶,帷幕拉开开始表演。 陆黎深知舞台上每个人都在按照既定的路线表演而不自知,但他是知道的,自己既是观众又是演员,他并不在其中付诸感情,位面里的NPC的喜怒哀乐,在他完成任务脱离位面后再无干系。 说是因为遵守研究所公约不与NPC建立关系,其实陆黎自己是本能地逃避与NPC建立关系的。 原位面里他和傅修远在基地共事了几个月,现在回想起来也只记得傅修远一个“醉心研究”的标签。 陆黎虽然初来这个位面,算起时间来甚至连一天的时间都没有,几番逃亡下来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 任务进度显示20%,陆黎回想起来到这个位面后和傅修远的接触,几乎全是躲避感染者围追堵截,也不知道是哪里触发了任务点。 不过真能照这个速度下去,不消几天便能完成任务,当然在这个被感染者包围横行的地方,他们能活多久还是一个未知数。 陆黎第一次产生了不想任务快速完成的想法,以往他都是任务至上想着优先完成任务,而这个瘟疫蔓延开的位面莫名地让他有一种留下来一探究竟的想法。 虽然意识上不想睡觉,然而机体在长时间奔波后陷入疲倦,陆黎胡思乱想一番,抵不住逐渐袭来的昏沉睡意闭上眼睛。 翌日一行人都起得很早。 A大俨然是变成了一座被感染者包围的空城,或者说整个A市都是沦陷区。 原位面里A市就是一个流放地区,因为感染者几乎占据了整个城市,其他地区的感染者也被驱逐到A市,陆黎记得当年基地对A市的计划是“物理销毁”。 不管城中有没有幸存者,基地将这里钉上了潘多拉魔盒的恶名,大笔一挥就做下了这个决定。 一直在这里等着也不是什么办法,陆黎决计先回临市。 陆黎是自驾来的A大,越野车就停在学校地下车库。 “什么?你们要出去?” 小胖子惊奇地瞪大眼睛,摇摇头:“我是绝对不会出去的,外面那么多感染者。” 其他人沉默片刻后亦是连连摇头表示不愿意踏出A大。 虽然陆黎说过是坐车出去,不过昨晚学校外密密匝匝的感染者他们也见识过了,说什么都愿意去冒险。 “西区还有快递站和商店可以撑一段时间,”一个男生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陆学长你也说了被感染者咬伤很可能会被感染。” “学校外那么多感染者……算了算了我要在学校里等他们来救援。” A市的救援显然是等不来了,看来救援队也和A大陷入了一样的困境被感染者包围,短期内是不可能抵达A大了。 傅修远要去临市研究试剂执意要走,其余学生不愿意离开A大,一时间僵持不下。 一队人最终分为两部分。 倒是没想到她会决定一起去临市。 方才一直没说话的后勤组长突然发问:“你不害怕?” ☆、是我非我(九) 江从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勤组长是在问她,摇摇头复又点头道:“有点害怕。”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后勤组长打量她:“我女儿也和你差不多大,小姑娘大二的?” “大三了。” “我女儿才大一,不晓得她在学校过得好不好。” 后勤组长长长叹口气,感叹了一声“造孽”,跟上傅修远的步伐。 A大的停车场位置修得有点反人类,在一段九曲十八弯的花圃后。 已是上午九时许,然而由于几天连来阴雨绵绵,天空灰沉沉,清早和傍晚并没有太大差别。 花圃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修缮过,植物横七竖八肆虐生长,一行人缓步走过花圃,边走边回头观望,这里倒是没有感染者。 也是,停车场地处偏僻,并没有人在此处停留,况且和感染者大批聚集的操场隔了几里。 陆黎走过一辆一辆停放的汽车,凭借记忆找到了越野车。 原身来A大前去过加油站,现在油几乎还是满的,暂时不必为汽油发愁,陆黎拉开车门,不远处的车位后兀得传来一阵呼叫。 戴眼镜的男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不过形容狼狈,眼镜被打偏挂在鼻梁上,一声西装皱皱巴巴,他身上压着一个女人,正张口做撕咬的姿态,男人将公文包抵住女人牙齿。 女人皮肤是不正常的青灰色,长发披散下来,红裙边裾大概是被路上积水打湿,像是大片斑驳的血迹。 她突然调转脑袋挥开公文包,眼镜男伸手撑住她肩膀不让女人逼近。 按正常人的体格说来女人的力气完全不是眼睛男的对手,然而眼镜男俨然是一副使出全力的样子,女人埋下头,眼镜男的手顿时一矮。 只差一点女人就一口咬住眼镜男了,她背面突然自胳膊下伸出一双手,反手一个擒拿,顿时被控制住行动。 女人顿时挣扎起来,她力气大得出奇,便是后勤组长是练过的也险些让她挣脱。 傅修远和陆黎上前帮忙制服住女人,刚才女人头发披散下来没看清,这会儿女人冷静下来一般,低下头长发顺着肩膀散开,她的后背便显露出来。 女人后背上尽是横七竖八的抓痕,右肩处还有一圈齿印,干涸的血迹微微发黑。 是不完全感染者。 眼镜男喘了一口粗气,撑着小轿车车盖缓过劲来,拨正眼镜:“谢谢,谢谢。” 说罢男人就要去拉起蹲坐在地上的女人,女人往后瑟缩一下。 “几位也是要出去吗?” 傅修远点头,眼镜男两眼放光:“那,那一起出去吧,现在这情况你们也……嗐,结个伴儿好有个照应。” 眼镜男似乎是很久都没和人说话憋得慌,现在见了人劈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跟僵.尸来临时的豌豆射手一样吐着话茬儿。 陆黎看过红裙女人的伤势,背后的伤势因为刚才动作的牵扯被拉开渗出血丝。 就红裙女人刚才爆发出的攻击力来看,她已经快分化成感染者了。 女人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头埋在膝盖上小声啜泣。 她还为完全变成感染者,还保留有人类意识,不过说话呜呜咽咽声音卡在喉咙里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我们车里有储粮和水够吃好几天,一起走吧?” 眼镜男掀开后备箱,里面堆满食物,说到这个地步,眼镜男的确是想和其他人搭伙。 江从雁见眼镜男扶起红裙女人作势要让她坐上副驾驶位:“……你要和她一起吗?” 眼镜男点头,模样有些局促:“我来接她回家,现在恐怕得先去医院给她看看了。” “她被感染了,你应该看到过感染者,”陆黎启动越野车,“完全感染后就会完全丧失人类本能有很强攻击力。” 眼镜男踌躇不已,然而又不愿意舍下红裙女人。 他并不像看起来那样斯文内向,也可能是因为突发瘟疫的变故,眼镜男一直絮絮叨叨。 红裙女人是他大学时期就在交往的女友,毕业后红裙女人留校任职,他这次来A大原本是为了在假期前接红棍女人回家商定结婚的事情,不过现在看起来他门很难如愿了。 最终眼镜男还是将听取建议将红裙女人的手反绑在背后,将她嘴巴堵住。 红裙女人的意识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醒,意识模糊时就瞪大眼睛几乎把眼睛瞪出眼眶,凶神恶煞盯着周围的人。 陆黎毫不怀疑要不是红裙女人的行动受到限制,她绝对会扑上来将他们几人撕咬粉碎。 当务之急是尽快回临市研究抗毒血清。 虽然这个位面于陆黎来说不过是相当于他在研究所里的工.作室里几天的工作而已,这里的人也是按照既定生命路线走的NPC,亲眼所见还是觉得惨烈。 帮傅修远早日研究出抗毒血清并不算违背位面法则,倒是可以挽救一些本可以不被病毒感染的无辜人。 两辆汽车一前一后驶出地下车库。 一路上很寂静,几乎没有见到什么人影,偶尔路边出现一个人形轮廓,定睛一看也还是感染者。 越野车驶过图书楼,驶过食堂,再驶过中心湖,车窗外的树影飞快刮过,往常这个时间点路上都有很多学生,现在却寂静得如同空城。 昨天早上去实验室里有学弟学妹在图书馆前搭了遮阳棚做什么宣传,下午爆发出多批感染者后遮阳棚还没有收,孤零零立在图书馆下不见一人。 傅修远瞥一眼身后的背包,里面是第九实验楼里拿出的试剂,江从雁确认过是她所见隔壁学长打碎的试剂上那种标签。 说来也奇怪,他和实验室的两个学弟学妹做实验时就觉得心神不宁,后来到时间点下楼拿数据就被感染者围追堵截,他当时本可以往西门的方向逃离,鬼使神差的就往大礼堂的方向来了。 以至于后来听到江从雁提起3-13实验室的试剂,他像是被冥冥之中无形的线牵引冒出非去拿到试剂的想法。 好像自己真的能研究出对抗病毒的方法一样。 然而他现在对病毒的了解都是从陆黎那里得知,甚至陆黎因为陪他去第九实验楼手臂被刮伤。 傅修远坐在副驾驶位,余光正巧能看到驾驶位的陆黎,他双眼直视前方,侧脸在偏暗的车内空间里像是一张剪影。 他手臂上的伤口还未愈合,不过隔着布料不知道刚才制服红裙女人的时候有没有牵扯到伤口。 陆学长本该可以全身而退的,虽然现在看起来他还没有被感染的征兆——陆黎所说的感染征兆大抵是畏光,对声音极其敏感,咽喉肿大发声含糊。 刚才红裙女人的情况他也亲眼所见,不敢想象要是学长也变成感染者,当如何处理。 相对安全的泊油路行到尽头,前方几百米处就是A大校门。 堆积在门口的感染者比昨晚看到如蚂蚁搬家一样密密匝匝的感染者不见了,只有雨棚下方有几个感染者雕塑般伫立。 越野车轮胎划过地面,若是往常这个声音会被淹没在人来人往的洪流中谁也不会注意到,不过现在情况大不一样。 突然爆发的感染者使得整个象牙塔几乎变成一座空城,就算是一只鸟歪头的啼叫也显得格外突兀。 门禁道闸挡杠横在中间,门卫室里没有人,打门卫室半掩的门看过去,能看到墙角处有几个脑袋。 没有开灯的门卫室光线很暗,目测大概有三五个感染者在里面。 越野车缓缓停下,门禁系统的扫描仪上红光闪烁,但门禁道闸挡杠一动不动。 门卫室里的感染者听得动静,不久之后里面传来一阵鞋底与地面摩擦的沉重脚步声。 陆黎握紧方向盘,要是门禁系统也因为感染则爆发被破坏掉,他们出A大恐怕还得再费些力气。 紧跟陆黎其后的黑色轿车突然鸣笛,声音划破寂静的校门直冲云霄。 陆黎只瞥一眼后视镜看看后面那位眼镜男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不过两三秒的功夫,门外楼梯墙角齐刷刷冒出一排排青灰色的面孔。 昨晚那些感染者根本没有离开,只是蜷缩在校门附近的各楼梯口店铺下面。 一路来尽量悄无声息就是为了不引起这些难缠的感染者注意,谁知道眼镜男居然来这一出。 眼镜男哆哆嗦嗦的声音自后面一辆小轿车里响起:“……我……我……她不对劲……” 红裙女人是眼镜男执意要一起带走的,虽然事前将她绑住了,不过依照感染者惊人的体能,能不能控制住还是另一说。 因为刚才眼镜男那一声鸣笛,现在附近的感染者如路过一滴糖水的蚂蚁蜂拥而来。 偏偏门禁系统这时候还出了故障,扫描仪闪闪烁烁,门禁道闸挡杠迟迟不动。 门卫室里的几个感染者离得近,这时候已经挥舞双臂像是被提起的木偶晃晃悠悠挪至车门附近。 幸而陆黎关上车窗,感染者只是将整个脸贴在玻璃上,没有跃进车门。 黑色小轿车里眼镜男启动发动机:“对不住了。” ☆、是我非我(十) “我**。”傅修远饶是向来心态平和,面对把感染者推给他们自己跑路这种事还是忍不住爆了粗口。 不幸中的万幸,越野车挡风玻璃还算结实,便是十来张感染者脸贴在玻璃上又抓又挠的,牙齿磕在玻璃上发出让人心里被3子划过般难受的声响,这暂时也只是一张动态的恐怖图片罢了。 陆黎咬紧后槽牙,越野车随着他方向盘上熟稔的动作往后一退。 扑在前挡风玻璃上张牙舞爪的感染者没了受力点当即一个趔趄,跟叠罗汉一般层层叠叠压了一片——感染者的行动并不算敏捷,至少现在拥挤在象牙塔通往象牙塔以外的道路上,这些感染者还远不如原位面里感染者大肆横行时有威胁。 越野车有如醉汉一般在地面划出歪斜的印记,与此同时,越野车背后响起一道尖利的惨叫。 陆黎眼睛盯着前方的感染者无暇分心,江从雁在后视镜里看得清楚,红裙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束缚挣脱开,呲牙咧嘴,嘴唇猩红,和影视作品里半夜食人的妖物别无二致,眼镜男捂住耳朵,红色的液体自他指缝渗出。 眼镜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拉开车门扒拉出去的,然而他先前的惊叫已经将感染者的注意里吸引过来,霎时此人如被扔进饿了半月的狼群的一块新鲜肥美的肉块,感染者蝗虫过境般层层叠叠铺上群只三五秒时间就再也看不到眼镜男的身影了。 江从雁捂住嘴巴这才没让自己失态,待得她缓过神来,越野车已经呼啸驶出了危险区。 大学城靠近郊区,距离市区中间的路上基本没有什么车辆往来,只零零散散看到有一两个东倒西歪的电动车。 “刚才那个……那对情侣,看起来好不对劲。” 江从雁率先打破了车内的沉默,她说到“情侣”二字时声调微微上扬,带几分不确定的疑惑。 “天晓得,”后勤组长想到眼镜男,火冒三丈把矿泉水瓶子捏得“喀拉喀拉”响,“他女朋友一看就是被感染了没得救,还非得带车上。” “最后还不是被感染了。” “……” 路上安静得可怕。 或许称之为死寂更为恰当。 “陆学长,我来开罢。” 通讯系统中断,用不了定位,傅修远去过临市,让他驾驶确实不是坏事。 两人换了座位,越野车内的空间并不狭窄,陆黎垂眸坐在副驾驶位,有几分被人摁住脑袋压进水里的窒息感,他单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一粒纽扣,食指勾住领口并没有从窒息感中缓解过来。 又来了,这种感觉。 先前在上一个位面执行任务时,他偶尔会做这种梦——也许可以称之为噩梦。 也是这样似乎置身混沌,剥夺五感,窒息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捏紧眉心,心道幸好方才和傅修远换了座位。 他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合坐驾驶位。 “……陆黎?” 虚无之中终于出现一道声音,如盘古持斧劈开一片混沌,溺水之人循到救生绳被一点点拉出,麻木的五感如破土的幼芽渐渐复苏。 系统001:大哥你要吓死我QAQ 越野车空间封闭,陆黎的喘.息便显得格外明显,他摘下眼镜手背遮住眼睛。 系统001喋喋不休,看来是被刚才陆黎的状况吓得不轻。 “陆学长。” 陆黎手背上抬,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傅修远靠得过近。 太近了,以至于他能清晰地看见傅修远眼睛里映出的自己的倒影,甚至能隔着薄薄一层衣物感到对方的温度。 兴许也有陆黎自己双手冰冷的缘故。 陆黎稍稍往玻璃窗偏过头避开傅修远灼热的视线。 “陆……学长还好吗?” 傅修远的倒影映在车窗上,绵绵如丝的细雨并没有停,倒是把先前感染者扑在车窗外的血迹污渍冲刷干净了。 雨天的光线并不好,车窗上倒影不甚明显,陆黎乍一看只看到一个边缘模糊的朦胧人影,恍然似乎看到傅修远冲他咧嘴一笑,于是眼角的黑痣愈发明显。 他转头正对上傅修远担忧的目光。 “陆学长哪里不舒服么?” 看起来和刚才车窗上笑得肆意到甚至有点猖狂的人影完全不搭边。 兴许是一路奔波耗费体力太多没有足够能量补充出现幻觉的缘故,陆黎这般想着,摇摇头将刚才车窗上看到的倒影抛之脑后。 . 临市距离A大并不太远,不过油箱表看起来不太能撑到去临市,后座只有可怜巴巴的一瓶矿泉水,俨然也不能支撑他们走到临市的样子。 毕竟去临市就是一路飙车也得好几个小时才能到,能别说现在没有信号,全然凭借路牌提示。 “往前两公里的转盘左侧是有加油站。”后勤组长对A大附近的路况还算熟悉,听到傅修远一说汽油便开口指路。 城郊的设备并没有跟上城市近年来发发展,还是普通的老式加油站,加油站一侧摆着一个自助贩卖机,贩卖机已经被外力砸破了前方防护玻璃,货物架上空空如也,俨然是被洗劫了的模样。 搜刮自助贩卖机的想法暂且是落空了,路上途经市中心,十字路口全是横七竖八的公交车小汽车,宛如被捏碎撒了一地的薯条。 一连看过好几家店铺了,超市里的食物饮用水和刀.具全然没了影子,只有清洁区几乎没被动过,什么洗发水洗衣液几乎分毫不动地摆在货架上,食品区只有樱桃味可乐和小鸡炖蘑菇方便面还孤零零躺在货架上。 傅修远扛个环保布口袋,刚才途径一家药店的时候翻了些酒精纱布和常备药。 果然还是很在意陆学长在实验楼里手上被划出的口子。 刚才在驾驶位上他就注意到了,陆黎脸颊有不甚明显的酡红,额头也有点发烫。 是发烧的征兆,倒是着凉发烧还是…… “这里有个购物推车。”江从雁突然打超市拐角的日用品区推出一个红色塑料把手的不锈钢购物推车,她拎开表面的一袋洗衣液并几条毛巾,将埋在推车底部的方便面和饼干零食分出来。 估计是病变来得突然,最开始在超市购物的那批人直接吓得扔下购物车跑了,后面来超市找食物的人也只看过货架。 傅修远和后勤组长帮忙把东西搬到车后座,清点了一下收获,三袋方便面和一小桶矿泉水,威化饼干和巧克力还有整整两大口袋各种散装的糖果零食。 大抵是着凉加上伤口感染的缘故,傅修远手背贴一下陆黎额头就感到灼热的温度。 退烧药药效还没发挥,傅修远借着后视镜见陆黎斜斜靠在后座,像一尊雕塑。 算起来他真正见到陆黎其人也就这几天的事,但是他见到陆黎居然有一种来得诡异的熟悉感。 好像他们很早很早之前就认识,并且是彼此相互依存的存在一般。 * 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停了,天幕上笼罩的云层还未散去,只从云缝里露出熹微晨光。 “滴——滴——滴——” “证件。”关卡口站岗亭里蓝色制服的男人头也不抬道。 陆黎垂眸看一眼手表,时针介于十二和一之间,看来正好是午饭换班的时间段,临市入城的关卡只有两三人守着。 站岗亭外拿一个保温杯的女人到底是心思细腻些,瞥见驾驶证皮套摇头道:“不是这个,看车牌号,你们是本地人吧?未感染检测码没有?” “没有。” “你们先过来,许哥,带他们去检查。” 临市的信号塔尚且能用——也可能是刚修好不久,总之陆黎刚到临市地界就感到衣袋里手机的震动。 陆黎衬衫上水迹还未完全干透,退烧后指尖被冻得有些发白,不过初夏雨天的凉风虽然偏冷,但并不至于到让人冷到拿不稳手机的缘故。 陆黎手抖了一下还是因为上面红色的足足十几个未接来电。 他点了接通,一道被捏住脖子的尖叫鸡般的嘶吼直直刺过耳膜。 “陆总?是陆总吗?” 陆黎把把手机稍稍往外移开些,这声音着实是有些高过头了:“嗯,你……” 连线另一边的声音不等他说完再度响起,似乎是和身边的人说的,“看吧我就说陆总没事。” 随后是一阵电话被夺走的声音,这次对面换上了一个稳重的男声:“陆先生?” 陆黎想起咋咋呼呼的声音主人是谁了,是副总的小弟,跟新来的那批实习生一起进的公司。 “嗯。” “确认一下您现在是否安全?” 陆黎:……我倒是没什么事儿,不过副总的小弟继续用尖叫鸡一样的锐利度嘶吼恐怕他喉咙明天得哑了。 那道沉稳的声音是公司近期的一家合作方派来的工作人员,研究方向正好也是异变细胞。 合作方和公司高层动作很快,在得知部分地区爆发大批不明原因的感染者后立即封锁要道收集物资。 保卫部确认一行人没有感染者征兆后被带进总部。 是时候会会合作方的人了。 ☆、是我非我(十一) 药物研制比预想中快,原位面里陆黎和傅修远在大学城里并没有交集,他们是在邻市临时成立的基地认识的。 先前拼死在实验楼带走的样例试剂固然起了作用,但是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东西都和原剧情大相径庭。 预计里的大爆乱和感染者攻击各地区总部的事变并没有发生,或者说除了大学城和临市因为感染者首发区加之通讯失灵伤亡惨重,其他地区基本没有受到极其恶劣的影响。 就像是他们已经事先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一样。 而且这个位面里,被感染者注射抗毒血清后,逐渐恢复正常。 ——和原位面里的剧情很不一样。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而且他在原位面并没有待多久,但是那个伤亡惨重的世界仍然让人印象深刻。 大批感染者被集中起来,被基地以“人道主义”的方式“销毁”。 他闭上眼睛,似乎又看到被感染者双手拍打羁押他们的隔离室,脑袋哐哐地撞击防弹玻璃。 那个时候与基地合作的负责人说,这些人的病变不可逆转,只能进行毁灭以免造成更多人感染。 但是现在,临床实验证明借助样例试剂研发的试剂确实能让感染者恢复正常状态,虽然他们在病变过程中不幸已经造成的损伤不能恢复,但是至少意识逐渐恢复。 “不好意思,陆总,”通讯员拨弄连线,虽然语气十分抱歉,然而脸上并没有表情,像是一个摆在橱窗里的模型一般机械道:“我们负责人现在还有要务在身。请您下次再议。” 电话那边传来挂断电话的盲音。 又是这样。 陆黎放下电话,披上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 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五次给合作方负责人约谈,然而合作方负责人油盐不进,如何也不接受和陆黎的交流。 这事儿放在三千世界秩序维护研究所的任务执行者头上,委实是算得上多管闲事。 按照最坏的打算,他大可以凭借原位面的经验,耐心等剧情走完,虽然浪费时间,但是大概率能完成任务。 陆黎按了按眉心,他以前总是按照上面要求的那样循规蹈矩地去做所谓“主线任务”,等待完成任务后又接受下一个任务。 但是这写次位面衍生出的细枝末节俨然是…… 系统001:警告!警告!检测到有高强度精神力活跃,本我意识状态100%。 系统之前简直跟断线一般死不吭气,这厢陡然发出尖锐的警告声,陆黎眼前半透明光屏发出闪烁的红光,他宛如一个高度近视的人被薅下了眼镜,眼前的景致扭曲交替,模糊一片。 前额似乎要炸开一般,陆黎是发了狠地抵住眉心,以期能暂时缓解看清现下的状况——但是毫无用处。 熟悉的感觉涌上来,先是听力和视力逐渐模糊,如被卷进了一个万花筒中,飘飘不知所以,然后是嗅觉和触感。 五感完全被剥夺后,陷入死一般的混沌之中。 闪烁的尖锐的警告都消失了。 也许这次任务会失败,陆黎想,不是也许,一定会失败。 混沌中右光一点一点透进。 窗外晨光熹微,破开蔽日乌云,云雀拍拍翅膀,发出一声脆脆的哨子,蹴然消失于云海,雨后的风犹带几分温和的土腥味儿的清凉。 年轻人覆上陆黎因为用力按压眉心的一片绯红,看到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然后,后者抬手抚上他剑眉下方一颗黑痣。 很小一颗黑痣,像是不小心用水笔戳上去的一点。 系统001:怎么肥四呜呜呜呜我刚才突然和总部切断连接了…… 它的话篓子还未倒出来,猝然被系统提示强行掐断。 [秩序维护者陆黎—世界编号未知,人物存在时间未知,任务进度100%,任务完成,准备脱离此世界] 陆黎半阖上眼睛,紧绷的后背放松下来,长长输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方才识海被系统封锁的区域被打开,他还真没想到,傅修远居然是任远。 “好久不见,任远。”